她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那个困住这对母子一生的恶魔,他长得跟李之沂太像了。
不,其实是李之沂跟他长得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精致的瑞凤眼,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秒钟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这两个人。
李临远在照片中抱着自己刚刚满一百天的孩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年轻又貌美的妻子依偎在身旁,婴儿时期的李之沂睁着大眼睛、有着和同龄人一样的可爱。
背景板是当时流行的影楼PS土味风,和这家人精致的面孔格格不入。
陈漾濨这时觉得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在那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代,谁能想到这样一张英俊的面容之下藏着一张恶狼的嘴脸?为什么偏要给内心丑恶的人生出一张能迷惑人心的皮囊。
“这是李临远,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陈漾濨不敢说,李之沂自己反而像不介意似的。他的声音中没有得意和兴奋,也没有逃避和畏惧,还是和以前一样沉稳。
陈漾濨看着他点了点头,认同地说道:“确实很像。”
你最痛恨的人是和你骨肉相连的至亲,你身上流着他的血液、长着他给予你的皮囊,这就是这世界的真相。
“其实我有时候会害怕照镜子。”李之沂说道,不是诉苦、也不是怯懦,他的语气像是在分享一件极平常的事。
“如果你觉得害怕就不看镜子,其实有时候逃避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办法,谁又敢说勇敢才值得歌颂。”
李之沂认真地看着陈漾濨,自己从来不喜欢听别人讲道理,但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却总能触动自己的心。
陈漾濨没注意到他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边说一边翻到下一页,这一页的照片都是大合照。
其中一张上面除了李之沂一家三口以外还有一对老人和年轻的两个男人,从长相上看大致可以判断出是李之沂父亲的家人。
果不其然,李之沂下一秒就一个一个地指着相片里的人介绍道:“这是我爷爷,这是我伯伯和叔叔,这个是我姑姑。这个是秦奶奶。”
“秦奶奶,那她不是你的奶奶吗?”陈漾濨指着那个年迈的老奶奶,疑惑道。
“也算是我的奶奶,但她是我爷爷的第二任妻子,李临远和两个叔叔伯伯都不是她亲生的,我姑姑是她亲生的。”
“那这张照片上怎么没有你姑姑?”
“我姑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怕秦奶奶伤心我们小时候家里也很少有人提起。”
“那你爷爷奶奶还在吗,还有这些叔叔,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李之沂苦笑道:“谁会跟我家这种情况的亲戚联系,躲都躲不及,更可况李临远死了之后就更没必要联系了。”
“哦。”陈漾濨恍然大悟。
另外一张大合照里有很多人,李之沂一家也在其中,李临远和邱媛站在一起,李之沂大概是五六岁的模样,和照片里的其他小孩一起站在第一排。
“这张是邻居们的合照,我记得当时有个叔叔买了台相机,召集整个小巷的人一起拍了这张照片。”
李之沂的目光在合影上扫视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一个有些微胖的男人身上,用手指了指,说道:“就是他。”
“小巷里有一大部分房子都是他爸妈那一辈传下来的,他家也是当时巷子里最富有的人家。我们小孩都喜欢在路上碰见他,因为他每次都会请我们吃零食或者是给点零花钱。”
“哦,对了。他家里还在小巷里开了一个小卖部,每次我路过碰到他他都会请我吃冰棍。他的冰柜里有好多冰棍,但是每次我都只会拿一袋小矮人,就是一袋里面有七个小冰棍的那个,这样我就能和其他人分了。”
李之沂回想起小时候,才发现即使再苦难的日子里也会有那么一些值得他回味的事情,毕竟人总是要看得到希望才活得下去。
再后面一页的相片就已经跳跃到了李之沂中学时期,他穿着干净的校服站在田径场上,身体有些瘦弱,整个背景都被虚化,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长长的睫毛有些下垂,显得整个人都很单薄。
陈漾濨不自觉摸了摸身旁李之沂的臂膀,他也配合地鼓起自己上臂的肌肉,结结实实地手感反而让陈漾濨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照片上这个瘦弱的男孩就这样截然相反的面貌陪在自己身边,明明他们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李之沂的照片少得可怜,厚厚的一本相册只填充了不到三分之一,再后面也只有几张班级合照,陈漾濨只好又重新翻回头细细品味。
“你都看完我的照片了,我都没有看过你的,好不公平啊。”
李之沂在一旁抱怨道,发出黏黏糊糊的声音。
陈漾濨也立马反驳回去:“那你偷拍过我那么多张照片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拍回来啊!”李之沂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她,做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还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今天就是要看你以前的照片,管你拍过几张,反正我就是要看。”
陈漾濨也有恃无恐,说道:“反正我就是没有,你怎么看?”
说完还挑衅地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