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无奈摇了摇头,指着远处洛阳城说道:
“正因为是儿皇帝,才要那定都汴京以示忠孝。且看这洛阳地势,西靠关中腹地,崤函之固,金城千里,东面沃野平原,一马平川,退可割据关中,进可逐鹿天下,真可谓是万世不拔之基,先后经历十三朝更迭变换,与长安遥相呼应,共同构筑了盛世汉唐的基本骨架。相比之下,那东京汴梁城,且不论北方胡骑一渡河,便可直达城下,单是黄河泛滥,城池反复被淹的水涝之祸,就不利于建都于此。秦国大将王贲灭魏,用的便是‘水淹大梁’之计,可见开封本就不适于做这帝王之都。可到了唐末五代,洛阳城已是历经战火,宫室残破不堪,而石敬瑭不过是个贪图享乐,胸无韬略的胡人,见洛阳破败,而汴京却处在运河枢纽,仓廪易实,商肆荣盛,甚是繁华,便下令迁都。且汴京靠近幽云十六州,定都汴京,置自己于契丹狼爪之下,也可以示忠诚,自此汴京便成了天下首府,直至今日。”
汪剑通慨然道:
“和尚所言,令我顿开茅塞,然则我大宋君臣,百余年来便无人不知此理?若是效仿汉唐,迁都洛阳或是长安,养精蓄锐,岂不天下中兴可望?”
玄慈双手合十,露出不尽感慨之色言道:
“唉~这又是一段事关天下的公案了,你可曾听过‘烛影斧声’?”
“可是指我朝太祖皇帝驾崩之事?”
“正是!想我朝太祖皇帝,本是历代少有的英雄帝王,虽是出身行伍,凭借一双拳头,一条棍棒打遍四百座军州,征南讨北,杀伐无数。但为君却事事以仁义为先,善待柴氏子孙,杯酒释兵权,从不以杀戮服人,却以文治天下,实在是高瞻远瞩,旷古未有。话说太祖驾崩前一年,曾要将都城迁回洛阳,以保都城稳固,继而北伐契丹,立千秋大业。可不曾想,竟遭群臣一致反对,当时御弟开封府尹,也便是后来的太宗皇帝赵光义更谏言‘为君者,在德而不在险。’此时太祖方才警觉汴梁城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长此以往,恐有萧墙之祸,更是不顾群臣反对,决心迁都。谁料六个月后,太祖皇帝便中道崩殂,种种疑云,无从查起,太宗皇帝承‘金匮之盟’继大统,迁都之事,再也无人提及。”
汪剑通听到此处,不禁长叹道:
“凡我汉人常常都说道‘我汉人人数是契丹的十倍有余,十个打一个原本是稳操胜券,可为何老是吃败仗?’我先前总是以为,乃是我汉人人心不齐之故,现在看来,却是那皇家宫闱之内,纷争不断,为了那个龙椅,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不顾,汉人做皇帝尚且如此,何况石敬瑭那个胡人!”
“是啊,我汉人尚且觎帝位之时,便将仁义道德丢之不顾,胡人自从西晋五胡乱华起,更是相互倾轧,短短一百年间,便有十六国交换更替,其中鲜卑族人尤为坚韧,先后建立前燕、后燕、西秦、南凉、南燕,屡次灭国却总是假意归顺,一遇时机,便挑起战祸,以求复国,实在是。。。。。。”
讲到这里,玄慈突然顿住不说,满脸狐疑,见汪、叶二人都望着他,才又沉声道:
“剑髯,你适才说我汉人尚且为帝位争执不断,不顾江山社稷,何况胡人,对吧?”
“对啊。”
“你这一说,倒让我想到一事,之前敬佩他武功绝顶,未曾想过其身世出处,此时想来,若是燕国后裔,只怕你我此次之错就更大了,不但那姓萧的契丹人冤死,我们同去的兄弟冤死,且我们之所为,不但未造福于宋,反倒是中了他人的计谋,大大不利于我大宋江山了。”
汪剑通惊道:“这是为何?”
玄慈半晌沉吟不语,之后慢慢说道:
“昨夜我反复推敲李御风的步法,虽不懂其中奥妙,但也看出个大概,这路步法当是从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中化将出来,李御风的十五步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成,恰恰针对剑髯兄的掌法,照此说来,西夏此次前来偷袭丐帮,定是提前得到消息并有备而来的,现学这路高深武功,再率大队人马从西夏前来,最少也须一个月。若是如此,一品堂得到消息很可能是在我们赶赴雁门关之前,再加上通报消息的之人还熟知丐帮各高手的武功底细,武林中有这般本事的人物……”
汪剑通不由大骇道:
“你说的难道是‘以彼……”
见玄慈挥手才止住,但汪剑通还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此人怎会四处造谣,不怕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吗?”
玄慈紧皱眉头说道:
“我之所想,此时还无法断定对错,须去姑苏一走,才能一见端的。”
一时间,三人都不言语。过了许久,叶延光忽道:
“适才大哥说起胡汉之分,我这几日总是想起那雁门关外的情形。咱们埋伏那几日,大宋官兵打草谷时的所行,在我看来,却也与禽兽无甚差别,想那边境契丹牧民视我宋人,也当如我宋人视契丹人一般仇恨。我想无论大宋也好,契丹、西夏、吐蕃也罢,但凡战事一起,受苦的终究是百姓黎民。我佛家常讲普度众生,可要普度这万千芸芸百姓,又将如何办到?”
汪剑通叹道:
“我也在想,那契丹汉子恨我等,便如我等恨契丹人一般,他恨我等不问青红皂白便杀他妻子,但我等却也是为救天下苍生才对不起他。既然他儿子未死,我们虽有养虎为患之嫌,可也要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也算对得起他了。”
玄慈此时立于崖壁,注视着远处山河,缓缓说道:
“以我之见,我们不但要将这孩子养大,还要将他培养成个英雄人物,才算对得起他的父母!”
叶延光道:
“大哥,我等虽不惧养虎为患,可江湖险恶,且这孩子已然身世不幸,依我看将他送一农家寄养,安安稳稳的务农一生也就罢了,何必又多此一举呢?”
玄慈仍未转头,仿佛念念自语般说道:
“乃父如此,安能无后啊!”
汪叶二人顿时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