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太太被罩在帽檐阴影下的脸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温和地说:“我来买花,今天家里送过来的花不漂亮,正好,外头是一个好天气。”
顶着这滔天的身价专程来街边买花,程朔是怎么也不相信,就是要一屋子金子做成的花傅晟也能在分分钟实现。但是傅老太太在说完这句话后当真认真地弯腰一支一支挑选起来。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真的会将她当成一个路边再寻常不过的老太太。
“我来吧,”程朔主动接过了傅老太太手里越来越拿不过来的花,“您病才刚好,得多休息。”
傅老太太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仔细地挑选、传递,过程总是慢条斯理。
程朔怕她总弯腰,便连拿取的活也一块包揽。他在傅老太太的描述下从水桶里抽出一支蓝色鸢尾花,翅膀般舒展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傅老太太看着那抹亮丽的蓝色,眼底蓄起淡淡的怀念,慨叹:“晚章过去最喜欢鸢尾。”
程朔的手指被不存在的刺扎了一下,举着那支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去回答,最终低声说了一句:“是很漂亮。”
傅老太太微笑着接过那支花,抱进怀里,仿佛只是触及旧物时不经意的一提,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这个扰乱程朔心神的名字。
程朔买下了那束百合,连同傅老太太的那份一块结了帐。花店老板裁了纸和丝带在一旁包装,傅老太太看着他说:“今天要谢谢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选好这些花。要是不嫌弃,今晚可以来家里吃饭。”
程朔抓了抓脑袋,为难:“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已经约了人,要不然改天。。。。。。”
傅纭星才是那个最不稳定因素。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上次那样的煎熬。
傅老太太温声道:“也是,我问的太唐突了,那就改天吧,我也好提前让人多做几个菜。”无论开口与否,无论对方说什么,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得体、温和的笑容,完全没有常年富贵浸淫下的距离感与攻击性。
程朔鲜少看不透一个人,哪怕是傅晟这号人他也能在最初的博弈里得出不少信息,但是他始终不太明白傅老太太对他过度关照的态度到底从何而来。
还是他的错觉?
程朔目送傅老太太抱着包扎好的花束慢慢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灰色林肯,两个站在路边的男人默契地上前搀扶,一个打开车门,一个则接过她怀里的花。
程朔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只不过几乎就像路边最常见的在树下聊天的朋友,过眼就忘。原来,他们一直都在盯着这里吗?
蒋飞回头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苗苗都快要结束了,差一点没赶上。”
程朔把百合塞进他怀里,看着不远处还紧闭的校园门,说:“碰到一个老太太行动不方便,就帮了她一下,耽误点时间。”
“热心市民啊。”蒋飞胳膊肘揶揄地撞了撞他。
程朔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偶然,这真的是偶然吗?
尽管傅老太太温乎和蔼,丝毫没有展露偏见,他不愿意拿坏心去揣测一个刚刚大病初愈的老人。但不能够被忽略的是,她是傅晟的奶奶。
潜意识里,与傅家相关的一切事物都不可能与‘普通’挂钩。
再次接到来自傅老太太的消息是在高考结束的一周后。
程朔不知道是该为那句邀请居然不是口头说说而感到惊讶,还是为要再次去往傅家忐忑不定。
第二次走上这条路的感觉丝毫没比上一次好多少,路过前厅,程朔看见了自己上次替老太太挑的那束花,杂枝错叶经过精细地修剪,有致地插在椭圆形的瓷瓶里,鸢尾蓝色的花瓣是整个房间唯一一抹艳色。
“你到了。”
程朔走进花房,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遭种满的各式各样的花草植被,几步上前接过了灌满水的喷壶,“我来,放在这里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