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宁回到小屋时,手中提着饭菜怀里还抱着几本书。书先被她放在了房里,一起吃完饭后,她愤愤地躺回了床上。本来还想着吃完饭就主动给晏云台送去,现在她没这个想法了,等着他自个儿找来吧!不为什么,不就是她见他吃得太少,所以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嘛,结果却被他不识好歹地瞪了一大眼!她不要面子的么,从前她可只会给晏难夹排骨呢,气死她了!就等半炷香,如果人不来她就走了。大多时候她是宿在海天一色的,并不住这儿。“咚咚”,两道敲门声响起,江逢宁没有动。果然下一秒门就被没耐心地推开。人却只是站在外面,没有进来。“我要的书。”声如弦音,神色自若。她坐起来,见人冷飒地靠着门,双手抱在胸前,一对眼尾内向,无端地勾出命令的意味。倒是越来越会使唤人了。她眉头一挑,手掌撑着床,脚先是一下一下地踢着,直到见他不耐地抿唇,才起身踩下床榻,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案前坐下。扭过头浅笑着看他,“老大,过来。”随后看好戏般地盯着他的表情。正准备抬起脚的晏云台眉头拧紧,脸色果然变得难看。是臣服的话没错,但听起怎么像在唤阿猫阿狗?他突然感觉有被冒犯到,多少年没有人敢踩到他头上了。慢慢走近间,打算教一教她湜水城的规矩是如何。身材高挺的人站在桌前,一下在方形的桌面拉下一片阴影。几本装订古旧的书册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按住,晏云台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了半瞬移开。他伸手从最边远的一角抽出一本,拿在手中随便翻了翻,教她规矩的念头又奇异地被压下。他本是从奴隶堆里出生,从尸体里爬起来的。自尊里揉过污泥,不矜贵不清傲,虽睥睨无物草芥人命惯了,但除了一些确实很想死的人,他会成全他们送他们下地狱之外,他向来忍耐性是强于旁人的。接着又不动声色地抽出下一本,拿在手里翻看着,又再去翻下一本,他眉心一蹙,没一本是他要找的。江逢宁手撑着下巴,看他这乱翻一通的架势,又见他那不是很好看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害,估计是不识字恼羞成怒了。“老大,你认识字吗?”她满眼好奇地发问。晏云台睨她一眼,有些无言,沉默着半瞬。这副样子却更加确定了江逢宁心中所想,之前看过他的记忆,活下来都那样艰难,又怎么有机会读书识字。“老大,你过来,坐在这。”她起身让开叫他,见他站着不肯动,就走过来伸出手来轻轻推着他在案前坐下。他阴沉着脸坐下,这声“老大”听着莫名不爽,但他又说不出问题来。半截冷白手腕搭在桌沿,虎口捏紧,手有些痒,想杀人。江逢宁埋头把一本书随便翻开,面前铺好一张纸,把笔递给他,示意他接。诚心十足地劝道:“来,边认边写,不识字的话以后会吃很多亏的。”晏云台盯着她,有些咬牙切齿,“会吃什么亏?”“可多了,别人会欺负你不识字便蒙你骗你,想做什么会受掣制,想去哪里会被缚住手脚,总之生则被动,死则遗憾终身。”“都杀掉好了。”不顺心的杀了,碍眼的杀了,挡路的也杀了,至于死,他倒是擅长让别人遗憾终身,死不瞑目!“啪”地一声,猝不及防,头突然被旁边伸过来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这一声响,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他回过神,怒极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折断她的手!可是又对那一瞬间大脑的空档陷入迷茫……江逢宁则是在袖子下捏紧了刚才立马就收回来的手,要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那么的习惯性地、无比自如地伸出了罪恶的手,就那样轻狂地拍出那能令她生命终结的一掌!救命!贱手!她鸵鸟似地抬头瞟了一眼他的表情,好巧不巧,想不出所以然来的晏云台正阴恻恻地看着她。她身上一定有问题。晏云台忍不住想。他的目光看得她身子直发麻,她动手是不对,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是手抽筋了,也抽不了这么远,中间还隔着一张桌子呢。在心里憋了一会,只好顶着他的目光干巴巴地给他编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刚才、有一只飞虫,你想得太入神了,没看到,所以、我、帮你拍、拍掉。”气氛有些凝固。她只好再僵硬地笑,“那啥气大伤身。”晏云台被她的笑容丑到,扭过头才发现被这么一打岔,怒意怎么寻也寻不见了。如若不是刚才脑子出现的怪异,她的命至少那只手是不保了的,他想。空气中阴戾的气息慢慢平复了一些,江逢宁才听他轻飘飘地一问,“你又知道我不识字?”,!之前也以为他不会用碗筷,对了,还以为他连束发都不会。呵,他岂会是那般蠢笨之物。一朝身处暴虐杀戮苦难悲戟,但凡想活,只要脖子上还生着一颗头脑,便要在遍地的火热蛮棘之中想方设法地寻到活路。若是连这些都不会,要如何一次又一次千方百计地从奴隶场里逃出来,又要如何看懂偷来的武谱招式,最后杀死那条巷子里差点要了他命的狗?至于她说的那些废话他没想过,他只想着怎么活命。至于为什么要活,那些该死的人都还活着,他自然要活着到送他们都去下地狱才好。神色逐渐恢复到常态,只有隐清如雾珠般的眼睛瞳孔黑亮,好像在无声地轻滚着低潮和浓雾。安静半刻,江逢宁才喃喃道:“我猜的嘛。”看他这样子是认识的,她尴尬地把刚才翻开的书合上。她不是怕因为她的原因导致以后的大反派成了文盲嘛,只怪反派太优秀!“海天一色还有很多书,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吧。”晏云台不置可否,不再理她,提起笔,姿态随便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江逢宁好奇地靠近案桌一点。先入目的是他不规矩的坐姿和不怎么规范的握笔姿势。被案前挡住的是落地的椅子,他人往后倚,表情淡漠沉沉,雍散郁郁地靠着背椅,案下修长的腿松松的盘着,灰青的麻衣盖到小腿处,露出的脚踝肌肉薄薄清瘦。江逢宁再一次觉得,他们两个人真的像极了。出神的片刻,他写好停顿,又再落了几字才停笔。她微微倾过身去瞧,写的居然是她的名字。整整齐齐地自上而下,从左到右,后面还接了一句话:绝处不相逢,宁死不宁生。字不算好,不及他的人好看。但那张牙舞爪般要从纸上跳出的狠戾却同他的人一样,透露着决绝狠厉不羁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息。:()拯救我的必死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