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一走,郑鹤春便换了一副神色,脸容冷下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狠厉颜色,看着四周的侍者,冷冷地说,“陛下乏了,送陛下回去休息。”
宫人立马一左一右地上前,跟在司马睿的旁边,连拉带扯地将人扶了起来,进了后面的卧房。
其间郑鹤春只抬眼看了一眼,径直转身出了式乾殿。
那小郑氏依旧默不作声地跟在郑鹤春的后面,半点不敢开口。
直到回到凤仪宫,郑鹤春才摒退了宫人,目光狂热地盯着小郑氏的肚子,还伸手拂了上去,纤长的指甲染着蔻丹,小郑氏吓得瑟瑟,但却丝毫不敢动。
“你可要快快长大,母亲可是日日夜夜盼着你呢。”
小郑氏神色有点哀婉,是啊,眼前这位才是她孩子的母亲。自从几位名医诊断自己这胎必是男胎,她就被郑鹤春绑进了宫里,她向来胆小,更是从来没接触过郑氏主脉的后人,只是这孩子,终究不是司马皇族的血脉。。。。。。
郑鹤春刚刚还流露出一点柔情的眼睛在她看向小郑氏那双水润的眸子时,变得狠辣起来。
“好好给本宫养着这胎,本宫的皇子要是因为你除了半点差错,你们全家,都给他陪葬。还有,这几日的补药已经送到你屋里了,安安分分的,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是,娘娘。”
想着自己全家人的命都握在眼前这女人的手里,小郑氏只能苦笑着应下。也许孩子跟着这权势滔天的皇后娘娘,能博个好前程,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念想。
郑鹤春自司马睿还是琅琊王时就嫁入王府为侧妃,后逢司马绍母亲,琅琊王妃去世,司马睿登基。众世家你来我往,纷纷不愿看着别家占了中宫之位,便只好相互妥协,扶了郑氏做皇后。
初初几年,郑鹤春恭顺,司马睿是个心思软的,不爱见其余世家女子,便独独对她多看顾几分。
朝堂上,王氏一家独大,恰好郑氏又有意扶持其兄弟,司马睿便乘势应下,以做制衡。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王导坐镇外朝,牢牢把持着大部分的朝政。郑氏则占据内宫,在这宫里兴风作浪,里里外外都安排了自己的人。荥阳郑氏这些年愈发壮大,就在去年,趁司马绍离京时,这郑鹤春干脆自己买通了里外的内侍官,控制了整个内宫。
司马绍从式乾殿离开,便吩咐人备马出宫。
以司马睿如今的身体,几乎不可能有孩子,但如今宫里的太医信不过,禁军又握在郑费手里,司马绍无兵无权,很难以一己之力与郑鹤春相抗。
父子俩只能选择借力打力,趁势将分布在建康周围的三王召入京。
建康城郊
一处并不显眼的茅草房子,四周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农家别院,并无任何特别。其中,一个男子,正端坐在其中饮茶。那男子穿一身粗布麻衣,却气质华贵,霁月光风,与眼前这茅草屋子相配,颇有世外之人的感觉。
司马绍将马远远地拴在树边,独自一人进了这房子。
里面虽然摆设简单,但却被打扫地干干净净,有股淡淡的青草香气,让刚刚从宫里出来的司马绍感觉一阵清爽。
“来了。”
那男子甚至没有抬头,听见脚步声便伸手在桌子另一侧倒了一杯茶水。
司马绍也不恼,坐在了这男子对面。
“子洲,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司马绍跪坐在蒲团上,端起面前的清茶,饮了一口,回味甘醇。
“殿下前几日传信过来,可是有急事?”
那男子抬头,面容清俊,颇具儒雅气质,如松如兰。
“这几日建康的变故你应该都听说了,那我便长话短说。如今父皇神智不清,宫里都是郑鹤春的人,朝堂上有王导,他却只坐山观虎斗,不想冒头插手,估计也是想等小郑氏这一胎生下来,他好做这帝王相父,继续摄政。这两人多半已经达成共识,下一步,怕就要派人来杀我了。此时要破局,便势必要让这朝局乱起来。”
司马绍放下手中茶杯,不自觉端坐。
“殿下是说三王入京,看来陛下的旨意背后,是你的意思。只是当初你信誓旦旦地让江禹和我帮衬郑氏一番,可想到如今她势大如此?”
庾子洲半点不急切,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何没想到,当时情势,我被迫离京,朝局便有王家一手把控,郑氏做大虽非好事,但也非坏事,没有他们,也还会有别人。况且,如今这世道本就不太平,但凡手上有点权势兵力的,几个忠心?”
司马绍放下手中茶杯,抬头看着自己的表兄庾珉。他自小师从大儒桓宜,聪慧绝顶,只沾文墨。只是自晋北灭亡,世家南渡,庾氏人丁凋零,他便再不能只做那个醉心诗文的逍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