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句迟疑的“师妹”响起,江蓼亭才坐直身子,缓缓睁开眼。
果不其然,洛尘星再次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态站在她面前,眼里有着深深的疼惜。
要是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话,江蓼亭肯定是一脸不屑,但眼前的人是洛尘星,她不仅稳住身子站了起来,还朝洛尘星道:“洛公子。”
洛公子听见这个三个字,瞳孔瞬间震动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江蓼亭,随机又噗嗤一声自嘲笑出声,痛惜说道:“你现在真不把我当师兄了吗?”
江蓼亭理所应当地笑笑:“我一个被逐出流芳派的人,怎么还敢妄称师兄。”
洛尘星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眼里有难得的执着,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拧成一股绳,心绪也千回百转。
半晌后洛尘星低下头移开目光,笑得无比落寞:“好,你想什么叫都随你。”
江蓼亭露出浅笑,欣然地看着他:“谢谢。”
洛尘星闻言也不再以师兄自居,直接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尽管开口。”
江蓼亭沉思片刻,还是缓缓摇头:“真没有,你能来看我,已经是我莫大的幸运了。”
“谯吟师尊也让我来看看你,虽然你不再是流芳派弟子,但情谊依旧,有什么想和她说的吗?”
江蓼亭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
洛尘星眼神一黯,张口似有似无地说了声“好”,喉头滚动后,又继续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江蓼亭刚想出声阻止,洛尘星却迅速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片寂寞的蔚然,转瞬即逝地消失在江蓼亭眼前。
江蓼亭看着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半晌移不开目光,要是她只是江蓼亭就好了,要是她只是墨川之主就好了,可惜她即是她,又是她,她只能从中选一。
对她来说这很残酷,对其它人来说同样不好过。
从那天以后,洛尘星当真每天都来,他似乎算好了日子,从来不在她受刑时候出现,江蓼亭能理解他,他是流芳派的人,完全知道他这个身份的人到底该怎么做。
他在坚持他的信念,江蓼亭亦是如此,她当然会了解他,甚至非常支持。
洛尘星就是这样的人,他就该这样的。
只不过那以后,洛尘星从来没再杞人忧天地看向江蓼亭,他只是像寻常说话一样说起从前,以前的他们虽然过得清苦,但互相陪伴下总是有快乐的,山前的桃林,山后的溪涧,他们在那里扑蝶捉鱼,一切孩童喜欢的玩乐都玩了个七七八八。
作为江蓼亭的一生,真的已经足够了。
快受完火刑的那天,洛尘星同样来到她面前,江蓼亭没有起身迎他,不过却朝他伸出手,洛尘星没有一丝迟疑,握住她的手后满足地一声叹息,杵着下巴,歪过头满是笑意地看向她。
江蓼亭从怀里掏出当初洛尘星送给她的那个陶埙,放在他手心里给他看了一眼。
洛尘星的手指当时就在轻轻颤抖,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却还是没控制住他的慌张。
江蓼亭却随机又把陶埙拿了回去塞到兜里,认真说道:“这是你送我的,你以为我会还给你吗?不可能,我想说的是,洛尘星,以后要是你有何事,唤我的话,无论我在任何地方,我都会来救你的。”
这是很久之前洛尘星一直向江蓼亭说的话,只是江蓼亭似乎从来没听进去,她从来不依靠他,这时候却让他记得找她。
这种话还是让洛尘星难过不已,他这个师妹实在太过倔强,又太过要强,看似无情无义,却永远记得别人对她的好。
她实在活得太认真了。
江蓼亭见他不应,笑着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也很快会离开,有缘再见。”
洛尘星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安静地在一旁站了会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那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江蓼亭心里有隐隐的预感,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
而洛尘星等一干流芳派弟子却是实实在在地遇到了纷乱。
夜里的流芳山与墨色的天际融为一片,而暗得深沉的山脚下,忽然闪过一个白点,像眨眼闪过的流星一般闪了闪。
流芳派驻守在山脚下的弟子皆以为自己花了眼,等到他揉了揉眼再看时,那银白色的影子却慢慢散大,像飘荡在空中一般,施施然朝他们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
等那东西来到近前,守卫才看出个人形来,而一直在淡淡闪光的东西,正是他手里锋利异常的剑。
此时守卫也反应迅速,立即喊道:“快去报告掌门,金流意杀上门来了。”
一句话说完,那片白影已经轻轻松松飞到眼前,像一片轻盈柔白的梨花,剑光一闪,后颈一凉,守卫便歪七扭八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