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卫大虎不晓得她心头在想什么,否则一定会说只有他静待猎物上门,没得别人猎他的可能……
还没靠近院门,卫大虎便听见一声稚嫩的狗吠声。
卫老头把院子门打开,一团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小狗崽扑腾着四肢蹿了出来,它先是围着卫老头的腿打转,汪汪叫了两声后,跟着冲过到桃花脚边扑腾,小尾巴摇个不停,欢喜得很。
桃花生怕踩着它,天黑她都看不清脚下,只得轻轻用脚尖拨弄它的小身体:“离我远些,仔细我踩着你。”
“汪!”小奶狗趴在地上不动了。
桃花视力不佳,卫大虎却能在黑暗中视物,他弯下腰一把抓住小奶狗的后颈,举起来对着月色打量。小奶狗突然被抓住,吓得小身体疯狂扭动,狗嘴里嗷嗷叫唤,听得卫老头先心疼上了,忍不住骂儿子:“你就手欠,别把它吓着了,赶紧放下来!”
他本就长得高,还扬臂高举,这个高度把小奶狗吓得不轻,嘴里一直嗷嗷哀叫,桃花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拍打卫大虎邦邦硬的胳膊,踮着脚尖伸手试图抢狗:“放下来,你吓着它了!”
卫大虎一下遭到家中两道目光的谴责,把小狗崽往地上一放,小狗崽四肢着地伏下身子冲他汪汪叫了两声,随后撒丫子蹿进院子里,灵活地挤进灶房门缝,几个眨眼间便躲进去藏了起来,可见被吓得不轻。
卫大虎见它还敢伏身冲自己叫唤,都不知道应该说它胆子大还是胆子小:“爹,你从哪儿捡回来的?”
“捡你那地儿捡的!”卫老头还气着呢,没个好脸色给他。
卫大虎摸了摸鼻尖,不敢再问。回头见媳妇也气呼呼看着他,他干脆拉着人回了屋,往胸前一摸,摸出个钱袋子递给她:“喏,不生气了。”
桃花摸着手里头的钱袋子,这触感不似碎银,好似小元宝……而且还不止一个!她眼皮一跳,他猎了个啥啊,卖这么多银钱??
“喏。”他又从胸前摸出用碎布头包裹着的两块角状模样的东西,毛茸茸的,“今日运气好碰着头梅花鹿,我把它角给割了,这玩意儿是个金贵东西,我就自留了。活鹿要贵价些,可惜这鹿个头小,公的没母的肉质鲜嫩,我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那家老爷许是不太聪明,予了我二十五两银子。”
前头打仗,如今也就勉强安稳了一二十年,各地的物价都是乱的,因喜好和稀罕的原因,一头缺了角的公鹿能卖出二十五两的价钱已经属于大老爷脑子有坑的程度了。
卫大虎就喜欢这种脑子有坑的大老爷,上次卖小龙时他就认准了那家的大老爷,他决定日后有啥好东西都卖给他家,给大老爷多补补,争取多活些年头。
桃花抖着手把钱袋里的小元宝倒在桌上,整整三个,圆溜溜胖嘟嘟的,瞧着就叫人欢喜。她抬头看向卫大虎,卫大虎抓着她的手放在胸膛,桃花下意识摁了摁,硬硬的,她睁大了眼。
卫大虎大笑着又从身上摸出三贯铜板和几个碎银。
她这钱庄子似的掏钱法,把桃花看得目瞪口呆:“还有?”
卫大虎嘿嘿笑着把去钱庄兑换的铜板碎银放桌上,眼神发飘:“还有五两银子我留着有用,你莫管。”
……其实只剩三两了,花了二两银子买了止血药粉。
桃花看他轻飘飘说要留五两银子花用,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说的好似五个铜板般简单!可看着桌上的三个小元宝,她实在忍不住高兴,上手摸了又摸,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银钱。
哪里敢想啊,这可是十五两银子,十五两啊!桌上还有几贯铜板和碎银,他是怎么放的啊?身上咋能放这么多银钱,硌得慌不。
她看着卫大虎,卫大虎也看着她,夫妻俩对着直乐。
“就这般喜欢银子?”卫大虎看着她笑道。
桃花点头:“人人都喜欢银子,银子能买粮食,能买布,能置田,能建房,更能看病。”还能娶媳妇,能养家,兜里揣着银钱去镇上能挺直腰板,便是不买东西,也不再惧怕踏入商铺门槛。
银子能带来许多底气呢。
桃花笑了笑,眼睫低垂,小声道:“以前和娘去过一次镇上,身上没有铜板,连卖针头线脑的杂货铺都不敢去呢。”
卫大虎听得心疼,抓着她的手轻声哄:“家中的银钱都是你的,日后你管着,想如何用就如何用。”
桃花直直看了他许久,然后,她起身去柜子里拿出出嫁时唯一带在身边的包袱,当着他的面打开,在里头叠好的衣裳里摸出一个小钱袋。
卫大虎看着她。
桃花倒出钱袋里的碎银子,合起来有四两左右。她把这四两放桌上,和那三个小元宝一起:“这是出嫁前娘偷偷给我的,是当年我爹去世后,她私下贱卖田产所得来的。”
李家的叔伯在她亲爹尸骨未寒时便堵上门要霸占她家的田产,赵素芬不是那等啥都不懂的妇人,他们做初一,她就做十五,趁着叔伯两家争论她家的田地归属时,她偷摸着把家中两亩地贱卖给了村中一户儿子多的人家,连带家中的桌椅板凳等其他不值钱的物件,卖了整整四两银子。
然后她揣着银子带着小桃花转头就嫁给了周家汉子。
这四两银子她谁也没说,桃花嫁人的前一晚,她偷偷把这银钱给了她,本是叫她有个安身立命的傍身钱,是她这个当亲娘对闺女最后的付出了。
可不曾想,桃花嫁人后的日子和之前所想的全然是两码事,卫家还是那个只有一间茅草房、几亩薄田的穷苦人家。
但这破落户他家中不缺粮,顿顿有肉吃,男人进山转一圈,回头就能摸出二十两银子出来,和那预想中的“穷苦”是半点不沾边。
面对卫大虎的毫无保留,桃花也不想对他藏着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