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人是周遡。阿呆还睡意朦胧,只是看到周遡脸上阴沉出水的表情,眼角透着戾气,眉头紧皱,仿佛厉鬼索命。好端端的美梦一下便成了噩梦。阿呆硬生生的将自己给掐醒。实在是太骇人了。眼前的周遡,是周遡,却又不是周遡。往常的周遡,虽然也冰冷,但是眼神却大多都是吊儿郎当的。只是现在的周遡,虽有着周遡的皮囊,却更像是黑夜里的一把利刃,上面还淬着寒冰,犹如一只收敛不住脾性的困兽。阿呆只稍一眼,便被吓醒了。他眼中隐忍压抑的情绪太多。而这些不稳定的情绪,在他的体内游走,找寻着一个宣泄的出口。因此他来到了阿呆的房间。“怎、怎么了……”阿呆吓得都结巴了,“周、周先生……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她赶紧开了灯。站在她面前的周遡身上穿着黑色的睡衣,丝绸质地,犹如他的眼,通体漆黑。周遡皮白,衬的眼皮下的青乌愈发明显。而眼底是阴郁的化不开的稠墨,狂风暴雨,海浪滔天。看的阿呆心惊肉跳。周遡看了眼面前顶着一头鸟窝的阿呆。他看了她很久,眼神阴翳,却不说话。阿呆被周遡盯得心里发麻,她觉得,他在看她,却又仿佛穿过她,在看另外的人。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是她多想。只是周遡这大半夜的,难道有梦游这个病?那等明儿早上天亮了,她可要和他说说。没过多久,周遡终于张口。只是周遡开口问阿呆的第一个问题,便直接让阿呆恨不得尖叫出来。周遡指着门口空荡荡的地板,嗓子哑的吓人:“你能看见站在那儿的人吗?”站、站在那儿的人?阿呆看了眼周遡背后他指的地方。那是房间的门口。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门半开着,灯光大亮,房间里静谧的落针可闻。这时候阿呆恨不得大声背诵八荣八耻保平安。周遡只稍一眼,便看见了阿呆眼里的答案。没有人可以看见。只有他。这个病症又找上他了。那些幻象。“哪里、哪里有人?”阿呆尬笑,试图缓解气氛,“周先生,是您太累了,看错了吧?”这话一说出口,周遡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深沉。他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饿狼,只有那双眼,亮的逼仄。他死死的盯着门口,不说话。就连平日里反应慢了半拍的阿呆,也看出了周遡的异样。他……难道可以看见她看不见的“东西”?阿呆有点害怕。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心头的恐怖,试图安抚周遡,“周先生,那些都是假象,是你最近太累了。”她看着他眼下的青乌,又想到他长久失眠的困顿。难道这就是他……一直无法入睡的原因?那些所谓……看不见的东西?她心中划过一丝不忍。阿呆嘴拙,她不知道周遡眼里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她想着,也许他只是太累,需要休息。她不会安慰,只懂得拍拍自己身边空着的床位,“周先生,要不你躺下,我给你揉一揉太阳穴。”周遡垂下眼皮,终于出声了,“你不害怕?”即使她看不见。这个病症,是在很小的时候出现过几次。起初他没有在意。只是周家带他们的女佣会觉得奇怪。到了后来,经历过他弟弟……的事情。这个病症才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吃过药,看过病,找过心理医生。却还是日日夜夜的失眠。即使入睡了,也多梦。有时候累狠了。则会出现幻象与现实的交替。他吃不准。究竟哪个才是真实。今晚则是个意外。一般他只会藏在自己心底。而今天晚上他遇见的……是他曾熟悉无比的一张脸。因此他才会如此的失控。想要找人求证。只是现实再次让他的希望落空。阿呆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害怕。”她说。周遡似乎慢慢地从刚刚的癔症中苏醒,他淡淡的说:“骗人。”没有人能不怕发病时候的他。阿呆却坚定的摇头,她试图伸手,握住周遡冰冷的手掌:“阿呆没有骗人。”“周先生,你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这世界从无鬼神,她从前不信,以后也不。一切不过是人心生幻。周遡任由她拉着躺下。他抬手遮蔽住自己的双眼,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挡住他不愿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