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辈子是个聋子,邱朗朗对声音非常敏感。刚刚在楼梯间里他就觉得女孩的声音很耳熟,但没记起在哪里听到过,直到这会儿看见闯进来的青年,他才意识到新娘罗静就是奶茶店里那个长发及腰的背影!和裘力对视的几秒中,邱朗朗脑子里冒出各种狗血猜测。?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议论声四起。邱朗朗悄然望向新娘亲属那一桌,罗母似是想上前劝说什么,被罗父低声呵斥了一句,将她向后掀开,罗母踉跄几步跌回座椅。无论怎样拖拽,男人像被死死焊在了地面上,岿然不动,只有目光缓缓从新娘移向新郎。而罗静,像是终于绷到了极限,又像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神迟滞失神,只有泪水不停地顺着面颊肆意往下淌。整个过程,她甚至没看裘耀祖一眼,仿佛根本不记得今天这场合里还有一个新郎。?大喜的日子被这么一闹,裘耀祖显然很丢面子。他脖子涨得通红,呼喝着喊来了帮手,怒气汹汹要亲自上手把男人拖出去。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裘耀祖应声一个趔趄,被白刚扶了把才堪堪站住,捂着腮震愕地看向扇了自己一耳光的父亲。裘望东没说话,眼神狠利用力朝下一点,警告裘耀祖老实待着别妄动!他自己则走到台边拿起麦轻咳了声,待众人的注意力转向他才缓声开口:“让各位亲朋好友见笑了,裘某改日再登门致歉。”他的声音听上去亲切诚挚,叹口气后又道,“裘某人教子无方,闺女过门第一天就受了委屈,今天各位亲朋好友作证,我裘望东向亲家保证,一定好好收拾这小子,让他去给亲家赔罪!”现场渐渐安静下来,裘望东顿一顿,声音愈发恳切,“孩子们能聚在一起是缘分,不容易,不能因为没处理好的一点遗留问题,就毁掉一段婚姻,还望各位亲友给裘家留几分薄面,莫作妄议。裘某感激不尽。”邱朗朗:“……”?他先是听得迷糊,而后越听越暗自吃惊。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大伯沉默寡言、不理世事,父亲还健在时,大伯始终不愿插手公司事务,总给人以不善言辞甚至木讷的感觉。可在得知他想让佟斐做女婿后,邱朗朗就隐隐觉出别扭;今日看来,裘耀祖的婚姻显然也是一场利益的联合,小夫妻俩摆明毫无感情可言;而刚刚这一番临场发挥,简直颠覆了邱朗朗对这位大伯的全部旧有认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新娘这边出了状况,可裘望东却用一个耳光把乱局的可能诱因转嫁到裘耀祖身上。二代圈子荤素不忌不是什么秘密,将过错往自己儿子身上揽虽然仍旧是丢脸,却让猜测本身更多样化,从而不敢想当然地搬弄是非,同时也降低了对新娘一人的关注,从某种程度上拯救了本该羞愧难当的罗父。而后,他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请在场各位别乱传播,尽量将看热闹的人保持在小圈子里;并且,他话里话外都坐实了已经成婚的事实,不管有没有人闹事,新娘都已经是他裘家过了门的媳妇!短短半分钟,场面被控制住,不再剑拔弩张。?邱朗朗心底升起阵强烈的违和感,下意识看了眼裘力,又微微侧头去看爷爷。裘力眉宇紧锁,若有所思;而爷爷面上不知为何,显得肃然而悲伤。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几秒,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劝慰几句后纷纷离场。?高顶灯光明亮,周遭浪漫花束苍白冷寂,刚刚摆上桌的果盘一下未动,在冰凉的玻璃转盘上显得格外刺眼。许丹到门口送客,来人被裘耀祖“请”往办公区,裘望东朝远角招了下手,冷欣冷漠点头,跟着一并走进去。“咱也走吧。”爷爷摁着桌面艰难起身,张怀和李慧赶忙站起,在两边扶着爷爷。陪护紧紧跟在后边。裘力几步绕过去,爷爷眼睛看着他略一偏下巴,裘力看向站在爷爷后面的看护,终是没开口。?将爷爷送上车,邱朗朗愣愣地扭过脸,问:“走吗?”裘力拧着眉,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雨小了些,天仍阴着,两人撑着伞走了挺远才拿出手机开始叫车。一辆黑车从后方驶近,车窗缓缓摇下,邱朗朗抬头,是小舅舅莫随风!莫随风停在裘力跟前,轻轻一笑,道:“真够闹的。”裘力抿着唇角,面上不见惊讶,邱朗朗猜测两人应该刚刚在婚宴上已经见过。“你大伯”莫随风停顿了下,看向前方,随即又看回裘力的脸,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简单呐。”说罢摇上车窗兀自开走了两人默默目送莫随风的车消失在路口。?“走走?”裘力问。“好。”邱朗朗立刻应,裘力没喝酒,走走没问题,而且他也想理一理脑子里缠成一团的千头万绪。,!两人撑着一把长柄伞,顺着长街往前走,谁也不说话。小舅舅特意停车就为和裘力说那一句话而且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验证了邱朗朗的感觉:今天的裘望东和大家印象里的那个万事不萦怀的形象太不一样了,那感觉就像紫砂壶里忽然倒出了烈酒。?邱朗朗之前认为,裘力遇到的那次车祸,是裘耀祖下的黑手,可当郭克己坚决认为当年父亲车祸另有内情时,他意识到裘耀祖当年还是个学生,不可能也没资源去干谋财害命的事。于是,他开始疑心大伯,但从内心里,却不愿相信这种可能性,总是试图寻找各种迹象来否定自己的怀疑。可现在……邱朗朗心里发慌,想和裘力说说话,却见裘力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一阵风吹过,雨点骤然大起来,在伞面上击出噼啪声响。裘力回过神,撑伞的手碰了碰邱朗朗的前额,往左侧一摆头,邱朗朗顺势看过去,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太大厦,明白裘力是在问他要不要上去先坐坐,便笑了下。周日的写字楼空空荡荡,两人收伞跺了跺脚,皮鞋在大理石面上踩出回响。电梯上行时,裘力接到皮工的电话,听着是关于生产计划调整的一些细节。邱朗朗刷开门禁,示意裘力先走,自己撑开伞晾在前台,又去泡了两杯热茶端进裘力的办公室。裘力仍在通话,另一只手臂高高横在头顶,整个人几乎倾压在落地玻璃上。而窗外,层层叠叠的铅云下,是百米虚空。邱朗朗看着惊心,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往后退开半步。裘力说着话,偏头冲他轻轻笑了下,像是嘲他胆小。?裘力的办公室不大,最简单的配置,最显眼的座椅后一整面墙的展示柜,摆满了专业书籍,零配件样品和产品的小模型。邱朗朗脱了外套,小心在衣帽架上挂好,走去办公桌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会儿,觉得不自在,于是端着两个茶杯挪到裘力身边,盘腿坐在地毯上,安静看向窗外。?云层压得很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阴沉沉,但大半日风雨带走了空气里的浮霾,一眼能望到北郊的骆驼岭,有种难得的清透感。听到裘力挂断电话,邱朗朗仰起脸眨眨眼,拍拍身侧。裘力俯视他片刻,无奈笑笑,褪下西装,提了提西裤裤腿挨着他坐下,捧起放在地面上的茶杯喝了口,和他一同望向远处。邱朗朗压下心头千回百转的念头,只就着刚才裘力电话中谈及的锂盐年产量问到:“为什么我们有三千吨的产能,却只和劲霸签了一千五百的供应合同?有别的大买家?”裘力摇摇头:“暂时没有,劲霸是国内锂电池最大的生产商。”“那为什么呢?”:()复仇不耽误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