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奴数年来始终不大清楚染色时手腕该当如何发力,幸亏王郎教奴。王郎享誉两京近二十载,果非庸常画师可比。”
“崔十五娘天分过人,我只是稍加点拨,万不敢当娘子的褒赞。”王维道。
又是崔十五娘……我蹙起了眉。
她又笑道:“奴发了大愿心,要为死去的蕃汉将士在天梯山石窟中作壁画祈福。若非王十三郎肯教奴作画,奴的心愿,只怕就不能得偿了。”
“难得崔十五娘有大愿心,我也愿略尽绵薄。”
“奴听说王郎为天梯山石窟作了两幅壁画,特意赶去看了。王郎的画作委实独具气骨,所画的那些天王、力士,令人既生欢喜心,又生敬畏心。”
“天梯山石窟?”王维显然一惊,“天梯山距凉州城百里有余,何必如此跋涉?”
[1]薤谷石窟,即甘肃省张掖市的马蹄寺石窟群。
乱山稠叠此时情
崔十五娘笑道:“在洛阳时,奴也常去龙门山的石窟观摩那尊卢舍那大佛呢。能够一观王十三郎的画作,百余里又算得什么。只是今日得十三郎亲自教奴作画,奴可不知有多欢喜。”
“十五娘子想画什么,我教你画便是了。你是阿瑶的族妹,我自当尽心。”王维慨然道。
我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只见他伸手去拿画笔,崔十五娘的手也去拿笔,两人的手在空中碰到,又立刻分开。
过了片刻,崔十五娘才低声道:“瑶姊在博陵崔氏女中,也可算得美貌之极了。王郎未曾续娶,是因为……想着瑶姊吗?”
王维迟疑了一下,才道:“原是如此。”
我怔在门口,只觉得冷。
那日他与我分说之后,我已稍感好转。但此际他直承不再续娶是因为崔瑶,我仍是心中一寒:史书记载王维自妻子死后三十年不再娶,终究……还是为了她吗?
这时王家侍女如梦走了过来,笑道:“九娘来了,怎不进去?”堂中的话声稍微静了一静。少顷,王维迎出门来,笑道:“阿妍你怎的来了?”
我用力按捺,究竟没能忍住:“我来得不巧了。”
堂中的崔十五娘盈盈起身,向我叉手:“阿郁,你也识得王郎?”
我平淡道:“我是王郎的友人。”
安重璋那日说,他只是浑英的朋友。我记得浑英受伤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借用了这一说法。
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我似乎……想让王维难过。
崔十五娘道:“奴是王郎的门徒。他真是一位极好的师父哩。”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她仍如旧日一样,几乎未施粉黛,只在眼皮上方涂了一层轻浅的红。眸光流转之际,便显得无辜而乖巧。
王维一笑摇头:“崔十五娘是崔常侍的爱女,熟谙佛理,喜爱作画,且发下好大愿心,要为死去的吐蕃和汉人将士祈福。”
我跟着笑了笑:“你们且作画,我去去就来。”
王维还想说什么,我转身就走,踏上靴子,出了他的家门。他随后追来,急道:“你……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