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胥心想,他演这段要先抬眼假装露出惊艳的表情,再将视线下移,把不屑藏在微微勾起的唇角,接着双手平举行礼,借着动作的遮掩把锋芒和野心显现在眼神中,镜头从侧面给个特写,简直完美!按照以往的拍摄经验,这样一系列的小动作下来能给他多挣两三秒的特写镜头,还能让别人感受到他演技的精湛细致。碰上没有经验的对手戏演员,对方甚至还可能因为看他的小动作看得太入迷而乱了节奏。可刘雪胥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专长竟会有一天砸了他自己的脚,那些精心设计的小动作不仅没有为他的演技添彩,还让他在骆与时面前显得这样滑稽。骆与时没有做复杂的表情,只是简简单单地看向他,眼底平静得像是汪安静的湖泊,把刘雪胥试图溅起的水花全部容纳了进去。大巧不工(1)。只一个眼神,骆与时便把慕清这个角色的神给立了起来。慕清生于锦绣才华盖世,却从未因自己的身世而觉得高人一等,或是仗着才华看不起他人。他看罗隐看韩曙用的是和看自己家仆一样的眼神,这眼神里没有所谓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探究和好奇,只是简单地把他们都当做普通众生看。罗隐将慕清视为平生最大对手,费尽心思想要超过慕清,却不想慕清从未另眼看他,更没有生过和他做比的心思。如此,便愈发衬得以名士自居还汲汲于名利的罗隐有多可笑。刘雪胥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费尽心机设计的小动作也成了哗众取宠的手段,上不了台面,远不及骆与时平平淡淡的一眼,便把角色的神紧紧抓住。他又羞又气,自然再不肯将那些小动作拿出来卖弄,却也忘了这里本来该做的是什么。“卡!”闫泽从监视器后站起来气急败坏地举着喇叭喊:“刘雪胥你在发呆吗?别人都在行礼你怎么不动呢!你在演木头桩子吗?”刘雪胥被这一吼回过神,尴尬地恨不马上缩进地里:“抱歉,我的,这段重拍吧。”闫泽叹了口气,摆摆手:“各部门注意,从上个镜头开始重新拍摄,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类似错误不要犯第二遍!”刘雪胥那张总是带着高傲的脸上此时一阵红一阵白,进组以来,这是他第一次ng得这么快,而且居然还是犯的这种低级错误,堪称他演艺生涯之耻。他忍不住偷偷看向骆与时,这个用演技将他一举击溃的年轻人正低头理着因走动而微微跑了位置的腰佩,表情认真,并没有往他这个导致重拍的罪魁祸首看。这让刘雪胥松了口气,面子上觉得好过了不少。站在他旁边的邱旭撇撇嘴,越过刘雪胥回到上个镜头的位置,单手揪着衣领边扇边嘀咕:“就这连一句词都没接上的水平也敢不来剧本围读,哼,现在倒好,这么快就ng,不知道今天要拍到什么时候,热死了!”脸上热度刚刚下去些的刘雪胥顿觉颜面扫地,从来都是他吐槽别人的演技的份,今天却连邱旭这小子也敢说他。他气急败坏地瞪了邱旭一眼,到底理亏不敢吭声,灰溜溜地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接着端茶杯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演员们重新就位,场记带着新写的场记板过来:“《江山弈》xx场二镜二次,action!”……罗隐和其他人一起对慕清行了礼,慕清坐到主座上,得知他们是安王景晏派来的,他先是一怔,便情不自禁问道:“晏——安王殿下他伤势如何了?”罗隐自觉地接过领头的位置,代众人回话:“殿下伤的很重,不能下床,但军医说并无性命之虞。”“那就好。”慕清低声说道,总是柔柔笑着的一双眉眼微微垂着,辨不出喜怒。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敛了眸子,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表情很快恢复如初,有如春风拂面,关切地询问:“既然安王殿下有伤在身,你们不在他身边好好伺候,来京城找我是为了什么?”罗隐说:“奉殿下之命,给慕大人送些边关的稀罕物。”他抬手,跟他同来的军伍将厅中放着的几口大箱子打开,犀角象牙、琉璃金饰之类的宝物被塞得满满当当。是很厚的一份礼。“这么贵重。”慕清笑了,“不年不节的,送这些也太破费了。”“殿下初至边关,有许多需要打点的地方,墨竹,你去取些绸缎和银子来。”“慕大人——,不必回礼。”罗隐拱手,“殿下说,此乃有恩报恩。”有恩报恩。慕清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由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