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各自沉默地擦着头发、衣服上的水珠,屋子里只听得到纸张被抽出的“沙沙”声。节目组的人都在外边站着,陆曜刚刚借着递抽纸的时候让小刘邀请他们进来,被礼貌地拒绝了。他们将分寸感和礼数把握得很好,不仅心怀感恩,而且全无半点打听消息的意思,很本分地待在屋檐下。摄影师还专门和导演组那边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不必来接,等雨停了他们就会自己回去,也是担心被更多人知道院子的秘密。能随手掏出钥匙,说明陆曜和这个院子间肯定有联系,不管是临时租赁还是其他,只要漏出丁点消息,肯定会引得一大批人前来,扰了院子的宁静,同时给陆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不能恩将仇报。陆曜明白摄影组的意思,就没再强求,他尊重并感谢摄影组的坚持,于是留下助理小刘在外边替他招待摄影组的人。小刘早就趁录制的间隙和摄影的人搞好了关系,不过是递纸和擦雨的功夫,就引着大家逐渐放松,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能进摄影组的当年大多是艺术生,哪怕毕业后当了社畜,心中文艺不死,此时身处北方小院看雨打屋檐,竟也品出些意趣,开始苦中作乐天南地北地侃开了。院子里的热闹和着雨声有些嘈杂,反衬得屋子里更加安静。骆与时一手无意识地团着掌心的纸球,思绪也跟着飞远,他有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该怎么开口。“在想什么?”陆曜突然出声,引得骆与时看过去,只见陆曜一手支着下巴,正歪着头看他。“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这套房子的钥匙?”陆曜问。骆与时犹豫了下,几番纠结,求知欲还是占了上风。陆曜短促地笑了声,语气淡淡:“这是我的房子。”骆与时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房子,不是家。塌房的第五十三天骆与时抿紧唇,一时……“我记得,你公开的资料上说你好像是c市人?”骆与时回忆之前在超话看过的陆曜的资料,疑惑道。c市不仅和北山村不在一个省,而且一南一北,离得很远。陆曜挑了下眉,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骆与时连这个都知道,然后语气平静地和他解释:“我爸和后妈一直定居在c市,我是十岁的时候被接过去的,为了方便上学,当时就迁了户口。”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里蕴含了海量的爆炸信息,而且听着就知道话里背后的故事并不那么令人愉快。“抱歉。”骆与时低声说:“我不知道……”“没关系,本来就没什么,再说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当时难受过也早就释怀了。”陆曜笑笑,提及伤心事后的表情反而比骆与时这个外人看着还要好。见骆与时脸上仍有些过意不去的低落,他安慰道:“真的没什么,要不我讲给你听听?”骆与时迟疑了下,就听到陆曜又说:“我听说伤心事告诉别人听后难过就能分出去一半,你愿意听吗?”几乎是毫不犹豫,骆与时点点头:“愿意。”……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故事,没有什么惊心动魄或复杂的情感纠葛,有的只有普通人被生活裹挟的无奈。“还记得刚开始节目组是怎么介绍北山村的吗?”陆曜说:“以前的北山村很穷,非常穷。”穷到什么地步呢?一年到头,村子里也来不了几个媒人,方圆几十里的人家一听北山村三个字就摇头,没人愿意攀上这种穷亲戚。最难的是,北山村人多地少,许多家庭每天辛苦种地却还是吃不了饱饭。打工潮兴起后,北山村除了老人小孩都跑出去打工,陆父陆母就是最早的那批,他们将刚断奶的陆曜交给父母照顾,一起去了c市。陆母好强爱上进,如果不是家里穷也不会高中毕业就结了婚,陆父却没多少上进心,能过得比在北山村好就很满足。到了北山村外的大世界,性格迥异的两人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最后就离了婚。“我后妈家是c市的,有套房子,但她腿脚不好,不能出来工作,经人介绍就嫁给了我爸,后来还生了个儿子。”陆曜说:“我一直在村里跟着我爷爷奶奶过。”等后来二老相继去世,他就被接到了c市。难怪。骆与时心道,陆曜这么一说,先前许多地方回想起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管是打枣子和摘花生时的熟练,还是从后山下来对这边方向的熟悉,如果加上陆曜就是北山村人这个条件,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那——这个院子?”骆与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