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沈放舟都没有再出声。一片黑暗中谢归晚亦不免担心,她捏了捏沈放舟的掌心:“怎么了舟舟?怎么不说话了?”“没事儿。”沉寂片刻,沈放舟神色如常地笑起来,她转身过去温声开口,稍向前倾像是要吻一吻恋人:“就是有点困了,我们睡觉罢?”谢归晚皱眉觉出一丝不对来:“怎么感觉”也就是话刚出口的刹那,沈放舟就已闪电般地伸手握住她经脉,灵力迅速掠过不设防的谢归晚身体穴位,于是后半句就彻底湮灭在了风中。谢归晚忽地就阖眼安眠,像是沉睡。“对不起。”沈放舟艰涩开口,她轻轻地将谢归晚放回床上,随后便猛地跃出门去,她伸手,沉寂的九歌剑匣一瞬长鸣,毫不犹豫地飞向沈放舟的脊背。快、再快些也许还来得及,也许还来得及!青衫剑客袍角狂震,夜半时分但听一声剑啸,沈放舟毫不犹豫地冲向剑阁渡劫台,下一秒,奇经八脉中压抑的灵气倏然喷发,天地变色雷云骤结,准仙的雷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引动!“等等这是什么声音?”“是渡劫台,谁半夜要这么突兀地渡劫,有弟子要突破化神了?”“不对,这劫云——是舟舟!不是说明日辰时渡劫的吗?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剑阁一瞬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唯谢归晚依然沉睡,沈放舟紧紧地咬着牙运转灵气,一次次地向丹田内那余下的三道禁锢发起冲击。明珣却声音懒散:“别挣扎了,那一十三道禁锢封存的确实是命轨之力,可无论如何那都是我的灵气,你只要使用它,就是在加速我替代你命轨的过程,如今天底下已经没有明珣,只有一个噢,沈明珣或者明放舟,你喜欢哪个名字?”“这世上还没有天雷杀不死的东西,只要你寄居在我的身体里——就必然是我魂魄的外来物!”“好天真的想法。”明珣笑起来,也许是一切尘埃落定,她回答的语气都颇为悠闲:“舟舟,这不是命轨纠缠。天道当年见我失控,于是在你体内落下这最后的三道禁锢试图封印住我,却也因此给了我可乘之机——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进入你这具身体的?”沈放舟努力平静气息,试图从明珣那里得到更多的答案:“难道不是当年器灵将我送回地球时么?”“喔,我确实是想在那时候便取代器灵的,可我没把握你能回来,也没把握能瞒过扶鹤和殷知慎。”说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明珣的语气骤沉,仿佛记恨:“所以我只能取一缕魂魄沉睡在这三道禁锢中作为标记,等器灵带着你回来的那一瞬便悄无声息地召唤我其余的黑魂虚影。还记得你在两界山推翻的界碑么?这我要感谢程澈,幸亏她愿意接受我的请求以便叫我能默默地注视着你。况且那只器灵比你聪明不到哪去,所以它在我的影响下潜移默化地接受了阵法无事的观念,毫无顾忌地带着你摧毁了终古十恨阵。”此时此刻黑云低压,准仙的雷劫似乎就要即将落下。沈放舟望着漆黑的天空默然:“也就是在那一瞬我亲手放出了全部的你。纵然纣寒事后弥补也再无回天之术,因为解开封印的,是和你命轨纠缠的我,否则任谁摧毁界碑,你都不会彻底挣脱阵法的束缚。”明珣哈哈大笑:“你这种时候反倒聪明起来了一点呢。““真正的器灵呢”“忘记被我随手丢在哪里了,但器灵总是能找回寄居的身体,现在大概躺在那枚仙鹤玉佩的碎片里。当初我不让你碰她的原因也很简单,纵然那里面都是我的灵气,可谁知道器灵会不会孤注一掷宁愿牺牲自己来告知你真相?”沈放舟冷笑起来:“真是好手段,真是处处小心。”明珣哈哈大笑:“我就当你夸我了,可惜我们都要感谢天道。纵然我取代了器灵,但本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正因当初天道种下了禁锢,我才可以如此轻易地侵占你的魂魄,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赌博,索性我成功了——天道从来都是如此,它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却一次次地输在自己的手里,输给了它看不起的我!”也就是明珣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放舟忽地拔出九歌剑匣节完整章节』(),哦不,应该说你的魂魄还在,灵力就会重新凝铸这具身体。”这就是为什么明珣现在被道破却毫不慌张的原因,渡劫圆满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死,哪怕沈放舟如何祸害自己的身躯,只要明珣还在渡劫就能成功,届时登临准仙后一路冲至真仙境,天上地下谁还能拦她明珣?!被一语道破所想,沈放舟去握节?完整章节』()但她还是抓住了倒数第三把剑,听雷。雷劫几乎过半,留给谁的时间都不多了,胜券在握的明珣悠悠然:“舟舟,不要再试图反抗我了。你和我也没什么区别——你知道当初为什么天道要给予我掠过命轨迹的力量么?”“为、为什么”“因为它只是突然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操控命轨,它只是突发奇想试图做一个测试,却就牵扯了无数条人命更改了无数命轨,论残暴,难道它不是比我更恶劣?!”说到最后明珣像是压抑不住愤怒,她咆哮:“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千年了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了这句话,力量是天道给我的,被扶鹤发现也是天道制造的。它静静地看着我杀了四十八条生命,它觉得我可能会失控于是决定停止这场闹剧。沈放舟,你以为你回来是殷知慎的功劳?不,是天道的!她想让你杀了我,你也不过是她操纵的一条命。我们没有区别,无论是弃子还是宠儿,都不过是天道能随意玩弄的一条狗!既如此,我凭什么不能毁了天道?我要报复它,我当然要报复它!”“真是”沈放舟艰难地将第八剑贯穿入自己胸膛,她低咳着像嘲讽:“明珣,你固然可怜——但接受了天道要求的你何尝不是另一个程澈,你们都选择了答应了另一条接受力量的路,可应答这请求的难道不是真实的你?!真正对那四十八条生命和我下手的难道不是真实的你?!
不,你不是程澈。程澈至少知晓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你却要一条路走到黑,用改变命轨的借口满足私欲,一千年了,你有无数个停止这一切的机会,你却仍然执迷不悟。这世上已有千千万万个竹淮西死在你手里,你不是想摧毁天道,你是想取代天道,你不过——也是想随意地玩弄别人的命运而已!”“住口!”天雷轰然,照亮半个夜空。明珣重重地喘着气,像是被挑明心思的暴怒,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什么,沈放舟像是能找到一百万个理由来反击她,她干脆冷笑:“无妨,无妨,天雷快要结束了,准仙境即将来临,沈放舟,你再这样残杀自己只会让我轻而易举地掠夺你的身躯,我等着看你的好戏!”“也许罢,也许。”沈放舟竟然笑了笑,八柄长剑加身,如果换做任何人,大概此刻都要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沈放舟的确也没有力气了,但她还在动,她艰难地想拔出九歌剑匣的最后一柄尽穹苍,可就在她()握住剑柄的刹那天雷斩落,重重地轰开她五脏六腑。“咚!”于是右手再也承受不住地猛地松开,尽穹苍忽地滚落在地,沈放舟胡乱地抹着唇角,她伸手艰难地去够长剑,可就在这一瞬,眼前却出现了一角熟悉的白衣。沈放舟顿在原地。许久、许久,沈放舟才鼓起勇气抬头,不出意料的,她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沈放舟笑起来:“你来了啊,那门主——你能不能、咳、咳,帮帮我”“或者,杀了我”“”谢归晚静静地看着不久前还在笑吟吟地讨吻的恋人,静静地看着血肉模糊的沈放舟跪在她的面前,用几乎破败的声音求她帮帮她。求她把剑贯入她身躯。忽然就泪如雨下。“你怎么敢的”谢归晚颤抖着,“你怎么敢说这话的”怎么敢求着我杀了你。沈放舟努力地叫表情镇定下来,神色如常地欺骗谢归晚:“九歌神剑足以杀了明珣,至于我,咳咳,我肯定能活着呢,天雷就要结束了你帮帮我你和我母亲努力了那么多年,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对吧?”明珣声音惬意:“我说就算她杀了你也没用,沈放舟,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谢归晚却轻而易举地看出了端倪,她惨笑一声“你当我傻吗?如果雷劫和神剑能杀了明珣,你早已经下了渡劫台了!”“可那怎么办呢”最后一道雷罚即将落下,沉云几乎就要散去。沈放舟咳声震天,她开口艰难,“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确定能不能带走明珣,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门主你把剑、咳咳、你把剑给我罢”“你是要叫我做杀了你的帮凶吗?”“那至少我能死在你的手上。”沈放舟竟然笑起来:“杀了我罢门主。倘若此次真要身死不能复生,你杀了我,也就忘不掉我了。我也许是个坏人,我就想、我就想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两行清泪轻轻落下,染开血迹,染出一片深红色的氤氲。真的没有时间了,天罚是唯一的机会,等飞升成仙破开禁锢,明珣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霸占这具身躯。所以只能一遍遍地听着恋人的低语。“没有时间了”“门主——这是你曾千年为之的努力的结果,真的不能就这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帮帮我”也就是这一瞬,最后一道天雷轰然落下,准仙与真仙所缺不过是一丝心境,正如明珣所说,沈放舟功德圆满没有阻碍,所以一瞬间,天地间灵力澎湃,整个三界的灵力几乎就要涌动在一处,像是要贯穿入沈放舟经脉,冲破那残存的三道禁锢。天雷再度彻底地劈开沈放舟身骨,这一次却像是在为她洗礼,沈放舟向前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她却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也许真没有以后了总归还欠你一句话,”沈放舟艰难抬头,满是鲜血的眉眼却写满眷恋,她看着谢归晚,忽然就笑起来:“我爱你。”也就是她这一句话出口的瞬间,谢归晚颤抖地向前推出了尽穹苍,于是沈放舟毫不犹豫地向前迎上剑刃,伸手将剑刃刺得更深。谢归晚无力地瘫倒在地,那一个动作就像是抽取了她的全部力气。明珣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虽然长剑入身九歌神剑共鸣她和沈放舟都是最虚弱的状态,但准仙终成,马上应来的就是亘古未有的真仙,她没什么可以担忧的了。沈放舟却恍若未闻,她只是低声:“谢谢你。”明珣叹口气:“干嘛呢何必呢,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反正结果都是我占据身体,你体面地和谢归晚告个别——等等你要干什么!”就在黑云即将散去的刹那,雷云间又骤起一声爆响。沈放舟咬着牙狠狠地推远谢归晚,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入半空,毫不犹豫地催生体内新生的灵力,向传说中的真仙境发起冲击!沈放舟却握住了尽穹苍,她亲手剖开自己的丹田,划破自己的紫府,决然地从丹田内取出那团含着一切力量的真元猛地扔向天空。也就是她引渡灵力取出真元的瞬间,层层黑云间天谴轰然下落,以那颗真元为中心,一片涌动着浩然灵力的雷海骤然成型,雷声轰然电光凄惨,每一道都足以有准仙的实力,每一道都足以抹杀掉准仙的生命。雷海铺天盖地,狂吼着像是要将沈放舟包裹起来。察觉到不对的明珣疯狂地冲击着沈放舟的躯体试图逃窜,可是已经晚了,被九歌剑匣封锁的身躯无比虚弱,况且真元已逝,就算丹田内生气澎湃,明珣却也再没有力气调度一丝一毫的灵力来突破雷海,只能惊恐道:“这是什么等等,这是什么!”沈放舟却笑起来:“这是真仙的雷劫啊,是亘古从未有过的雷霆劫海。”就算她功德圆满可以轻而易举地升入真仙,但破开大境界就一定会有雷劫,沈放舟可以选择拒绝这堪称恐怖的考验直入真仙,但她也可以选择亲手引动自己的雷劫!她杀不死明珣。不过无妨,只要能用这雷劫瀚海永永远远地困住明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杀死她?纵然自己也要被禁锢生生世世,可她怎么愿意眼睁睁地放过明珣?天雷劫海逐渐成型,沈放舟最后望了一眼渡劫台下,谢归晚、祁钰、边映雪、纣寒、楼重、谈小洲她的剑术是祁钰所教,她的所行是师姐所引。擦拭尽穹苍的刀绢是楼重送给她的,爱看话本的习惯是与小洲耳濡目染。她爱着谢归晚,亦难以放下所有的师友。她来此世是抱着改变所有人命轨的心愿而来,是怀着让所有人能活下去的心愿而来。所以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曾守卫过的三界支离破碎,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和师友身死道消?答案自然是不能。右手轻轻地挥出一道最后可以洗尽记忆的准仙灵力,沈放舟望着它飘向谢归晚——她其实也是个骗子,如果永生永世都不可再见,她宁愿门主忘了她。她只要这一瞬,就心满意足。一切即将结束,沈放舟低头看向所有的师友,在雷海成型逐渐封闭的那一瞬,她轻声道别:“再见”满山死寂,像是不知道为何一夜就这样突兀地倒转,所有人怔怔地望着离去的沈放舟,然而就在这时,半空中显出一道白影,谢归晚手握尽穹苍毫不犹豫地斩断灵力,在天雷劫海彻底关闭的一瞬间,猛地冲进了雷海之中!而也就是她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瞬,真仙劫海闭合,天地恢复本色。短暂的无措后祁钰瞬间反应过来:“快走!真仙雷海难以抗拒,无论有什么事情,先从这里逃出去!”须臾,渡劫台已空空荡荡,唯有那团雷海咆哮依旧。祁钰和其他人却只是撤退到了狂澜殿中,无论如何,只要天劫不灭就代表沈放舟真元未尽,真元未尽就代表她尚未死去。也许能等到一个结果。但等待似乎是无尽的。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转眼匆匆就快百年岁月。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沈放舟和谢归晚依旧没有出现,而雷海却依旧盘踞在小金山上。有人猜测沈放舟早已和明珣死了,但是因为真仙雷海的特殊性所以雷海不灭;也有人猜测沈放舟杀死了明珣,只要等她堪破真仙,她和谢归晚就能回来。斗转星移日月更迭,纣寒已经升入准仙境稳定空间隧道,扶鹤与殷知慎也曾来过,却也依旧不清楚雷海的真相。等不到女儿,亦等不到曾经的故友,扶鹤轻轻地叹口气:“罢了,也许不用纠结那么多,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总有一日,她们两个会出来的。”然而也就是这句话落下的刹那,无人注意远处的雷海,悄悄地裂出了一丝缝隙,露出一角熟悉的青衫。-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