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修士随之低喝不再犹豫,一时间战场上唯有剑气刀气如龙。
祁钰却依旧没有收剑。
作为渡劫她要看得比众人更远更久,在遥遥两界山的中央,天空像是裂开巨大的缝隙,于是无数看不清的黑魂身影从中簌簌而落,如果宁如月看得也这样远,就会发现她几分钟前斩杀的程澈便在其中。
黑魂同明珣一般杀不尽斩不死,唯有终古恨与尽穹苍可以送她们上路。除此之外便只有终古十恨阵一个办法,但无论哪种,都是如今的徽州关所缺乏的。
“真是轻敌了啊”祁钰阖眼叹气,明珣孤身前往魔宫,她们便以为徽州关至少不会受到这样规模的侵袭,谁料想明珣竟一处也不肯放过。
但假若就此便罢了,有她祁钰一人坐镇徽州足
矣,然而、然而,明珣今日所操纵的黑魂竟非寻常剑术所敌。
可终古恨、终古十恨阵乃至归玉十二盘如今都在魔宫。黑魂浩浩荡荡,祁钰决不能离开,如果要向外求援,此人必然要穿过黑魂肆意的两界山,其中危险
祁钰叹了口气,她低声道:“方才剑阵中领头的那人是叫宁如月么?”
在旁的剑阁弟子慌忙道:“是。”
“把她叫来问一问罢,不愿也就算了,不要强求。”
剑阁弟子忙不迭地点头,她赶忙就要离去,谁知道一转身,鼻尖却险些撞上一个白影:
“师姐?!”
白袍满身的边映雪腰悬照霜,扶起弟子,却在师妹道歉离去之时拦住了她。
诶?师姐不让她去吗?
小师妹有点疑惑,对上边映雪眼神后却还是乖乖地点点头站到一边了。
祁钰依旧站在城关楼口,像是压根没有察觉到边映雪的到来,一丝一毫的视线也没有舍给她。
直到边映雪忽地半跪在地。
她低声:“掌门,叫我去罢。剑阁之人尚未战死,是没有叫旁人前去的道理的。”
祁钰依然没有动。
边映雪抬眼,能看到垂下眼睑的祁钰不动如山,于是再开口,她换了个称呼:“师姑今日如果是我师傅在此,她是不会犹豫的。”
“可今日在这里的是我。”
祁钰终于动了,她叹了口气,右手笼住半张脸:“你既然叫我师姑假若你此去真有什么意外,真死在路上,我如何和姬浮光交代?我如何和我师姐交代?”
“可孤峰的宿命,不就是代人而死么?”
“你说什么!?”
祁钰猛地睁眼,正对上边映雪一双内敛沉静的双眸,自以为掩藏百年而不泄的秘密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剑阁掌门声音颤抖,语气却依然呵斥:
“你、你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什么代人而死,速速退下,我可以免去你谣传的罪过!”
边映雪低声,却依旧平静:“事到如今掌门还要瞒我么。剑阁阵法百年一碎须以天赋卓绝之人献祭修补,所以剑阁立孤峰代人而死。当年剑阁年岁符合者唯有您与我师尊,百里掌门不忍叫您以身为祭,因此叫我师傅血祭五年。我师傅的旧伤,大概就是因此而来的吧?”
祁钰默然。
她想说孩子,不是的。我和你师尊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叫孤峰的使命继续,那阵法的修补可以另寻她路,从此往后、从此以后,孤峰就只是孤峰。
可这话能说出口吗?
祁钰忽然顿住了,她不知道边映雪是何时知道的此事。也许是偶然,那么这个孩子在知晓自己从前师尊的生存意义之后,究竟是怎么笑着拍拍那些以她师门一脉鲜血为代价,而享受平静的剑阁师妹们的肩膀,温声叮嘱剑法的呢?
她的心中不会有怨念么?
半晌,剑阁掌门缓缓开口:“所以我更不能叫你去了,边映雪,孤峰的职责到此为止,到你为止。”
“但我身为师姐的职责还没有停止。”
边映雪抬头,声音平静:“掌门,你忽略了很多事情。我不清楚曾经孤峰前人是如何想的,但我和我的师尊皆是剑客。一个剑客只要不愿,是没人能逼迫她做不愿之事的。
我是舟舟的师姐,是剑阁的师姐、亦是仙盟的师姐。剑阁之人不逃不避,假若有一天我愿意赴死,可以是为舟舟也可以是为楼重小洲,但那不是因为所谓的孤峰,只是因为我愿意护住我的师妹,护住这剑阁曾照佑的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四字何重?天之行律何轻?
言天之自然者,谓之天道。古往今来明月叠照,不过都是自然而行的规律而已。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无情也好、有情也罢,俯首众生而不言不语,这才是天道!
沈放舟和殷行昼呆滞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