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上,何田和易弦去营地附近的竹林砍伐竹子。大严寒的突然到来和之后上百年的延续,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森林物种的多样性。寒带植物得到更多适夷环境而向南扩大它们的生存范围,一些温带甚至是亚热带植物在变成寒带的地区存活下来,曾经是人类频繁活动的地区引进了许多外来物种,也有存活下来的。何田所在的这片森林就是如此。除了寒带森林中常见的针叶树木,这里还有大片的竹林,沼泽边上有一片柳树林,一直到十月底还绿意盈盈。竹子的纤维有木纤维没有的一些特点,它们更加柔韧,有弹性,而且最棒的是,竹子中空,可以用来做很多工具,比如水壶,水杯、水舀,盒子之类的容器,打通竹节之后一根长竹子就能当烟囱,劈开之后能做成竹凳竹床之类的家具,劈得更细的竹篾可以编织各种篮子、筐子、竹匾等等器具。当然,竹子还可以当做建材。易弦告诉何田,他们的城市里有很多河流,有些河上的桥就是用竹子做的竹索桥,还有些穷人,把一排竹子捆在一起,放进河里,就是竹排了,可以当船用。竹子还有个优点,就是中空,砍伐同样高度的竹子要比砍树木容易得多。倒下的竹子带着竹叶上的积雪簌簌下落,摔在雪地上。何田和易弦一边闲聊,一边砍倒了四五棵高大的竹子,就在原地锯成一米一米的长段,用绳索栓好,让大米拖着向营地走。林子间的路并不太顺,走了一段路后,很多时候还得何田和易弦抬着装上竹子的藤筐,在林中移动。终于返回了营地,已经接近正午了。何田擦擦汗,取出水壶喝水。易弦看她双颊红得像涂了胭脂,额头、鼻尖、人中全是汗珠,擦过之后很快又出了一层,知道她是很累了,于是对何田,“我在这儿把竹子劈了,你去做饭吧。”何田想想,“也好。我先做上饭再来帮你。”何田选了一节碗口粗竹子锯断,从竹节边缘大约一指的地方锯开,另一边也如法炮制,就得到两个然的竹碗,比平常吃饭的陶碗略深一点。剩下的竹子,她沿着比竹节高两指的地方锯断,这就成了竹碗的盖子。她抓一把雪放进两个竹筒里,再抓一把干草,擦洗竹筒。竹子里有一层干膜,还有锯断竹节时的锯末,这下全都被擦净了。然后,她从周围的松枝上取下一些雪,放进竹筒里,再用喝水的铁杯量了一杯米,将三分之一倒进一个竹筒,剩下的倒进另一个,轻轻晃动竹筒,最后,她切了些腊肉,也放进竹筒,再用筷子把竹筒中的米、肉、雪搅匀。何田在铁锅里化开一些雪水,等水温和手温差不多了,再把竹筒竖直放进锅里,盖上盖,加上柴火,大火蒸煮。她做完这些,易弦已经在营地边上劈了不少竹板。他们最后放弃了在底索上铺木板。冬季砍下的木头没有晒干,到了夏季,原本一米长的木板可能只剩下九厘米长。着急铺上木板,只会使桥索变形。于木头相比,竹子的质地更加密实,缩水率也低,而且,劈竹子,比劈木板要容易得多,通常只要一刀,就能顺着竹子的纤维走向,将它劈从头到尾。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势如破竹呢。实验了之后,何田决定先用竹板铺好桥底,再逐渐用木板替换。易弦脚下放了七八块已经劈好竹板,每块都是一米长,手掌那么宽。何田有一个手摇钻头,她坐在一截还没劈开的竹子上,抓起一块竹板放在膝盖上,在竹板两端分别钻两个洞,然后将两条细藤绳穿进洞里,在洞口打一个结,拉紧。这样,铺桥的时候,只要把竹板两侧的两根藤绳固定在底索上,一块桥板就铺好了。又工作了一会儿,何田叫易弦,“我们先吃饭吧。”易弦擦擦汗,问何田,“我们吃什么?”“竹筒饭。”“啊?我们还有米么?”“还有一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何田早就熟悉了易弦的口味。对易弦而言,比起面食,米饭更好吃。面点,要做得很精致,或者好玩有趣的,才会食指大动,米饭呢,普普通通就很好吃,菜肴最好是甜咸味的,比如用栗子炖的腊肉和熏鸭。黄豆粉是最可怕的食物。为什么有人会吃它是个未解之谜。到了营地,还没走近,易弦就闻到米饭的清香。何田掀开锅盖,白气蒸汽顿时扑上来,浸润她的脸庞。竹筒里的米饭已经蒸熟了,翠绿竹筒里米脂晶莹,配着粉红色的腊肉片,看起来就令人直咽口水。竹筒饭有股特别的清香,隔着布垫抱在怀里,热乎乎香喷喷,用竹筷搅一搅,香气扑鼻。两人吃了饭,何田捡了几簇松针放在锅里,和雪一起煮了一会儿,一裙上一杯。松针茶其实没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松树的清香。这茶和竹筒所做的米饭倒是出奇相配。,!他们喝着茶,稍微休息一会儿,又聊起吃食。易弦看着手中茶杯,澄黄色的茶汤上白气氤氲,“有一年冬,我也见过有人做竹筒饭,不过,人家弄得花俏得多,叫岁寒三友饭。”“岁寒三友?”“就是松、竹、梅。这三种植物在严冬仍然保持生机,被认为是有气节的。”易弦简略解释什么是“岁寒三友”,重点仍然放在食物上,“主脖然是竹筒饭,也用了腊肉,好像是鹿脯肉,肉切成红梅的形状,倒真是挺好看的。然后,也有茶,不过茶是用腊梅花,花就插在每个人面前的竹瓶里,最后是用松针做的点心。”“松针怎么做点心?”“只是取一点松针的香味罢了。”易弦伸出双手比了个双掌合拢的大,“用竹篾做成这么大的蒸笼,上面铺上松针,蒸的是梅花形的红豆包,豆泥里不知怎么弄出零梅花的香味。好看是很好看,味道也就……呃,还行吧。”何田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问易弦,“梅花和腊梅长什么样啊?”易弦一笑,“还以为你会问我那包子吃起来什么口福”何田也笑了,“接下来就要问了。那包子的皮是面做的么?还是透明的?”易弦想了想,“是半透明的,好像是糯米面。”“糯米啊……”何田叹道,“糯米能做好多好吃的呢。可惜去年没买到。去年夏连粽子都没吃成。我用大米和米放在一起包的粽子,只能解开叶子还不散,味道比起糯米粽子差远了。”“我倒挺想试试大米和米包的粽子的。”“那找一我包一点。”两人又了会儿话,再重整精神继续去工作。太阳快下山时,他们劈好了所有要用的竹板,又背了剩下的竹板到营地,准备晚上吃完饭给它们都钻上洞。竹板一共劈了四十二块,打算在八米多的底索上每隔十厘米铺一块。但是,将所有竹板都穿上藤绳之后,他们又改变了计划,每十五到二十厘米铺一块。因为四十块竹板加上藤绳的重量接近三十公斤了。同样的体积,竹板要比松木板沉重。桥板太沉的话,就会把桥面压得更接近水面。何田蹲在雪地上,拿着根树枝,再次计算。算了一会儿,她把树枝一扔,站起来,“不管了。明再吧。”是这么,临睡前,何田躺在被窝里,还在念念有词计算到底需要多少竹板。铺桥板最好是一气呵成,铺桥板的人背上桥板,踩着自己刚铺上的板,一块一块向前铺,从桥的一端一直铺到另一端。要是带的竹板不够,铺到一半没有了,还得中途返回。易弦安慰何田,“我们这桥就八米多长,就算再跑回来也不会太费力,再了,哪能背着三十公斤的竹板趴在藤索上啊?多累啊。”他这么一,何田终于释然了,很快就睡着了。隔早上,易弦醒来后,看到何田坐在篝火边往里添柴,她还没梳头,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对着火苗发呆。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毛绒绒的脑袋,“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何田吸口气,“睡不着。太激动了。”易弦闷笑一声。吃了早餐,他们背上竹板和藤绳爬上山顶。这时太阳刚刚升起,金色阳光照在已经铺设好的六条藤索上,在悬崖下的冰河上投下几条黑影。棕黑色的藤索上还凝着霜花。“我们来得太早了。”何田。她卸下藤筐,跺跺脚。易弦递给她一块竹板,“来吧,可以先铺第一块板,等霜化了再铺其他的。”何田想了想,拉住易弦的手,“我们一起。”两人蹲在索桥边,一人一边,把竹板放在底索上,压平,拉紧穿在竹板上的藤绳,系紧。何田摇了摇这块竹板,确定它已经牢牢地固定在磷索上,看着易弦笑了。安好邻一块桥板,就能看到“桥”的样子了。在这之前,它还只是几条横跨两岸悬崖的绳索。何田抬头看看,再看看藤索上的霜花,对易弦,“我背一半的桥板到对面去。我们一人一边,向桥中间铺,桥完成了,我们也会师了!”易弦知道她只是等得着急,就,“我背着一半桥板到对面,你站在这里看着我。”他完,不由分,就背起一篓竹板往山下走。何田看着易弦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又看着他走在冰河上,转过身对她挥挥手,之后,他爬上对岸的林中,大约二十分钟后,出现在对岸的悬崖上。易弦看着相隔不到十米,在河对岸悬崖边上站着的何田,做了件他自己觉得很幼稚,可是这时却忍不住要做的事情。他对着她高声喊:“何田——”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阳光刺破云层落在冰河之上,被冰面的白雪反射出一片恍惚的金光,站在对面山崖上的何田仿佛也笼罩在一层金纱中,她穿着带风帽的鹿毛大衣,的脸庞被一圈绒毛围着,脸蛋红扑颇,眼睛黑溜溜的,看起来就像个绒毛玩偶娃娃。,!“何田——”易弦又喊了一声。何田这时有了反应,她双手戴着胖嘟嘟手套,高举起来对他挥了挥,然后拢在嘴边,也大声呼唤易弦的名字。“易弦——”“易弦——”她哈哈大笑。易弦也笑了,但他的笑是无声的。他也像何田那样拢起双手,“何田——”何田立即回应,“易弦——”易弦的胸腔中这时像是有只手轻轻戳了他心头一下,让他毫无防备地喊出了心声——“我:()二人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