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外面天黑如墨,室内和暖洋洋。她蜷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这个男人变化太大。冥海初见时,他像一柄亟待出鞘的剑,压抑之际;而如今,他的棱角不再冷冽,却是变成了一团温和又柔暖的光。窗外夜风萧萧,他垂眸,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下轻如羽毛,却带着说不清的爱。或许这个人,在她死之前,是真的喜欢着她的吧…沈卿迷迷糊糊想着。忽地,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谢折玉,我的白玉团呢…”他以为她睡了,一低头,便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少女手指点点他胸膛,眉眼弯弯。他把她放在椅子上,起身去拿晚上才做好的团子。拿起那白玉般的碟子的时候,他静默了片刻,手指轻点,九瓣金莲化作流光不留痕迹地融入其中。今日是讲经最后一天,明日便是……她只消吃下这些,便能安安稳稳的睡过去。届时,待她醒来,他已经处理好一切。阁楼正对着的桃林被风吹过,落英簌簌打在地上,分外静谧安稳。谢折玉拾一碟白玉团,轻轻拍了拍案几上的花瓣,屋内暖黄的烛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晕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华。他看见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身影,乌黑剔透的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定会像猫儿一样扑到他怀里,娇声唤着,“谢折玉。”他打帘而进,果不其然,少女转头瞧见了他,手里的白玉团儿,欣喜地笑着扑过来。倘若能一直这般,倒也不错。沈卿懒洋洋地这般想着,却在忽然间觉得有些晕眩,眼前恍似生了一场大雾,连带着男人冷冽的眉眼也蒙上了一层幻色。她扑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卿卿。”谢折玉低头,唇角带笑,唤她的名字。沈卿茫然地睁大了眼,清亮的眼底映着男人含笑的眼。“折……”她张了张嘴,来不及吐出只言片语。刹那间,钻心噬魂的痛楚如浪潮般袭来,如海水将她彻底淹没,整个神魂像是被活生生撕裂开,疼的要生生死去。谢折玉心中空了片刻,连脑子也没有反应过来。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一瞬又像是一年。哐当一声,是白玉碟碎裂在地的声音。满地亮晶晶的碎片,像极了少女现在的模样。谢折玉手指颤抖,把她抱到怀里。少女眼神空濛,明澈的眼失去了色彩,灵体渐渐像碎裂的白瓷,出现了纷涌的裂痕。她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我好疼…”谢折玉仓皇地划了个结界,将少女圈在其中。如此,即便是她神魂碎裂,他也能一寸寸拼凑起来。他明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她只需安静地睡一觉,他自会去拿回属于她的一切。“折玉,我、我好疼……”她哽咽着,像小兽窝在他怀里。在遇见沈卿之前,谢折玉从来都不知道,这世间竟还会有如此惨烈的宿命。像密密麻麻的丝线,将他和她紧紧缠绕着。怎么也逃不脱。他终于知道,那只扼住他命运的宿命之手原来从未松开过——是宿命注定,注定了他的空等奔波。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侵袭了他,谢折玉只觉得心口也要疼得快要死掉了。他好不容易寻见她,却没有任何办法来救她。沈卿原本单薄的灵体逐渐碎裂,她明亮的眼逐渐黯淡。“谢、谢折玉。”“嗯。”“你是不是、特别欢喜我?”谢折玉喉间一甜,鲜血涌出:“最喜欢你。”“那想来,我死之前,应当也是欢喜你的。”他牙齿都在颤抖:“你不会死。”“我太疼了。”少女轻声说着。沈卿再没有力气,噬心藤啃食着她本就微薄的灵体。“记得在我坟前,浇一坛老白的酒。”她低声喃喃道,手从他身上滑落,最终归于虚无。男人白发散乱,失魂落魄,他哑声道:“卿卿。”“玉衡。”“师尊……”没人回答。十方洲桃林簌簌。谢折玉一人困于空空的结界中,哑声低笑。“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我早该毁了这里,杀了这些弱如猪狗的东西!”空荡的十方洲回荡着令人悚然的低哑笑声,这笑声包含着数不尽的悲怆与怨恨。室内温暖的光映在墙上,也映出了一道影子——一个近乎于怪物的魔影大口吞吃着四散灵魂碎片的影子。劫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