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日萧乙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昏迷不醒,沈铎寒上完早朝便立即折回碧溪宫。
殿内燃了暖炉,他脱去落满冰雪的大氅走近些,见床榻上的人依旧双眸紧闭,面露痛苦。
“他怎么样了,可是受了寒?”
“陛下。”章太医候在一旁,低声道,“公子有肺热气郁之症,恐怕不仅仅只是受了寒,而是心疾的躯体症状。”
闻言,沈铎寒眉头微蹙:“朕问过随风,他这些时日都有好好吃饭喝药,晚间朕也看着他入睡,为何身体还不见好转?”
章太医摇了摇头,叹息道:“心疾本就难以治愈,外在用药只能稍加调理,最主要还在于公子自身。他若是心中一直郁结难消,臣担心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沈铎寒眉头皱得更深,沉默片刻,又道:“那依章太医之间,朕该怎么做。”
章江垂首回道:“让公子做他想做的事,放他出宫。”
“章太医,朕之前应该说过,这件事没得商量。”沈铎寒话音骤冷。
章江丝毫不乱:“可公子的状况陛下也已经看到了,如今陛下命人无时无刻不看守着公子,这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折磨。若是有一日没有看守住,公子寻了……”
“住口!”
大殿之内,一众太监吓得纷纷跪地。章江也缓缓跪到地上,直起身子进言:“陛下不愿听,臣也要说,这是为臣子的本分。臣身为萧公子母亲的故人,便是为了这份情面,臣也要说。常言道弱水三千,陛下贵为天子,何须只取这一瓢?萧公子过得并不快乐,陛下看到这样的公子,心里难道能快乐得起来?既然大家都不快乐,又为何还要一再强求?”
一袭话落,沈铎寒张了张口:“朕……”嗓间干涩,却是一字都道不出。
停顿片刻,他才开口,“朕不想失去他。”
即便萧乙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他依旧不想失去。曾经他没有能力保住母亲,而今他是君王,他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
“可是陛下……”章江又接着坦言道,“老臣虽然一生未婚娶,但心中知晓,爱一个人本就是件不求回报的事,爱不应该是自私的。陛下心中若有公子,不妨替公子想想,他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一味追求陛下想要的,只会令你和公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说完,章江深深叩首于地。
良久,沈铎寒沉沉开口:“起来吧,章太医。”
转过身去,他又道,“这些时日朕不来碧溪宫了,还望章太医好生照顾他。”
提步迈出宫殿,来到殿外。站在天地之间,沈铎寒仰头,望着漫天白雪纷纷扬扬落满枝头、屋顶、地面,忽然想起,去年似乎就是这个时候,他把萧乙从无湮阁带了出来。
眨眼之间,一年过去,凛冬又快来了。
北浔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开元节上,西辽再次派使臣来访,丞相南舟礼也在其中。
然而开元节之后的第五天,西辽快马传来急报,先皇三子宋清琢发动宫变,率领旧部兵马攻入皇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西辽皇军不敌,西辽皇帝被当场诛杀,朝中众臣纷而拥立新君。
短短几日之间,风云变幻,一朝更迭。
西辽使臣离开前,沈铎寒与南舟礼二人于御书房彻夜长谈。直到第二日早晨,碧溪宫传来消息。
萧乙再次不见了。
第71章
一月初,阴云蔽日,风雪袭人。
在皇宫北门边,最高的那处宫楼上,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他身着一袭白裳,通身落满白雪,似与天地同色。
从寅时开始,萧乙便等在了此处。他在等一个人,即便寒意沁骨,他也要等到。
微微驱动内力抵御严寒,他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分外狼狈,分外脆弱不堪,就与那些放弃求生意志的人毫无差别。
不知等了多久,空气中传来急促的脚踏积雪声,是那人在拾阶而上。
一步,两步……逐渐逼近。
“萧乙!”那声呼喊响起时,他立即一只脚踩上护栏站了上去。
漫天飞雪迷人眼,风声猎猎,白袍翻飞,少年悬而欲坠,似要踏风而去,看得沈铎寒呼吸一窒。
“萧乙,你在做什么?”他的双眸紧紧盯着风雪中摇晃的人,声音早已没了昔日的冷肃与镇定。
这里是宫中最高处,墙体严丝合缝,此刻更是湿滑不堪,一旦坠落,纵使轻功过人也无计可施,必是死路一条。
只见少年丝毫不言语,头低垂着看向下方,犹如凝视深渊。
沈铎寒向前走了两步,脚踩上积雪发出声响,却见萧乙回眸看了过来,身形愈发摇晃,只得立刻收回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