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而去,两家人熟了。不巧奕訢福晋瓜尔佳氏去世,府里薛佳氏、乌雅氏侧福晋全都一病不起,不能理事。载澄媳妇早就伤了心,住在娘家不肯回来。载滢媳妇人老实,难以支撑场面。妍儿看在叔父多年照应份上,拿出昔日忠顺亲王福晋款来,领着王府老小迎来送往、侍奉灵前。
事情过后,奕訢看侄媳妇为人实在,更是对载淳父子多方周济。载淳借机搬进恭王府花园,赖着不走。奕訢只当家里请了妍儿做管家,叫人到女皇陛下那里报备一声,也就认了。
这天奕訢起的早,吃了饭,带着溥伟读书。载淳领着儿子旁听。就听外头说,帝君来了。
奕訢充耳不闻,载淳则高高兴兴站起来,“原来是小舅子来了。儿啊,快去迎迎你舅舅,看看他给带什么好吃的?”
说话间,葆初进了花园,先是抱抱妍儿之子——自家小外甥,叫他带着礼物去找妍儿。转身笑着走上前来,对着奕訢行礼,口称“请叔父千岁安”。
奕訢冷笑,靠在太师椅上闲闲说道:“当不起,不知皇后娘娘无故出宫,可有什么事情?”
一句话,把葆初闹了个大红脸。咳嗽一声,说了两位双胞胎公主各自婚事。载淳一瞧,是个外快,就想插上一脚。撺掇着奕訢接下来。
奕訢“嗤”一声,起身走了。载淳还闹着葆初,请他在女皇面前说情,好歹给个差事。
葆初学奕訢“嗤”一声,“成啊,明天你去礼部坐镇,皇长子满月之前,把两位长公主风风光光嫁出去。若是叫太后挑出毛病,发作于我。我可比不得女皇面子薄,好说话。”
载淳急忙笑呵呵应了,嘴里说道:“小舅子这说哪里话,就是我有什么不懂,家里不还有你姐姐的么。”
葆初看他一眼,冷笑,“这年头,公主当了皇帝,皇后倒也能出面管事了。”交待几句,回宫找女皇复命。
载淳迟疑一刻,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葆初所说的“皇后”,指的正史上同治正妻嘉顺皇后阿鲁特氏。“阿鲁特氏——”载淳一拍手,“那不就是妍儿吗?”
妍儿正忙着管理恭王府外铺子庄子,一大早就出去了。载淳父子俩找了半天没找着。等到晚上回来,听载淳提起两位公主婚事,略一皱眉,小心说:“论理,公主出嫁都有章程,阿玛在礼部任职时候,我也陪着忙过。只是,皇上、帝君把这个重任交给爷,我怕我一个人,帮不上多少忙。反而耽误了爷办差。”
载淳好说歹说,总算劝妍儿应下。接下来,妍儿少不了进宫、去礼部、找内务府多方协调,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相公、儿子、女儿全都交给奕訢帮忙照看。其他闲事,更是顾不得操心。
一个月后,总算紧赶慢赶,风风光光办好两门婚事。回到家里,还没歇上一歇,就听管家娘子谷惠容回话:“主子,大牢里那个人——快不行了。”
妍儿坐着端茶,慢慢喝了半盏,低头问:“不是按照爷说的,好吃好喝好伺候,怎么着就不行了?”
管家娘子谷惠容慢慢说道:“家里银钱少,往日里她吃的喝的,都是主子您从嘴里省下来的。饶是如此,还是不够。丽皇贵妃慈悲,每个月悄悄送肉送菜,才算够用。”
妍儿没说话,静静听着。谷惠容慢慢说道:“谁知道,丽皇贵妃这个月忙着给两位公主准备嫁妆压箱之物,竟然忘了交待下人们送吃的。等奴才们忙完,再去送时,那人已经饿的只剩骨头,余下半口气。奴才们吓了一跳,赶紧喂饭。却没想,一时吃撑了,更加不好。不敢跟爷说,特来请示主子,是不是请个大夫——去瞧瞧?”
妍儿低头,摸着茶杯靛青花纹,闭目忖度。过了一会儿,竟似睡着一般。
谷惠容不敢大声叫醒,只得小心伺候,“主子,主子?主子要是累了,就躺床上歇一歇吧?”
妍儿慢慢睁开眼,轻轻摇头,“扶我去花园,请爷示下。”
谷惠容赶紧伸出手来搀扶。哪知,刚走到门前,将要迈门槛时候,妍儿咬牙晃上一晃,一头冲地上载去。
谷惠容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堪堪抱住,困在门内,只得向外喊人。门外两个丫鬟见状赶来,吓的直哭,团团转着,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奕訢、载淳闻讯赶来,请太医的请太医,扶回房的扶回房。葆初在宫里听说,姐姐竟然因为操劳过度病倒,急忙骑马来看。
折腾半日,太医开了药,灌下去,妍儿才算苏醒过来。见了葆初,不肯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弟弟的手,静静流泪。
葆初还以为姐姐受了什么委屈,拿出帝君款儿来,对着载淳一顿训斥。载淳好是委屈。如今全家都指着妍儿活命,谁敢给她气受。少不得分辩两句,葆初更是火大。闹起来,还是奕訢出面,才算劝解开。
葆初一直守到半夜,看着妍儿渐渐入睡,关照一双外甥、外甥女,给奕訢道了乏,才算带着太医回宫。
谷惠容见状,更是不敢把大牢内,载淳之母杏贞事情说出,免得惹来祸事。
第二天,妍儿醒来,见载淳守在床边,眼底青紫,这才沙哑着声音说道:“爷,昨天我昏过去了,一直没能张口。您——您抽空去趟大牢。我这忙了一个多月,都没能顾得上探望探望那人。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双儿女的祖母啊。”
载淳听了,心中不以为然。架不住妍儿拿孝道说事,只得答应,等太医来看了,说妍儿没事,再去大牢。
一直耽误到吃了午饭,谷惠容念在昔日主仆情分,趁着无人之时,磕头恳求,含含糊糊说了昨日之事,载淳才肯抽出空来。带着两个小厮,拎上一盒糕点,晃晃悠悠转悠到大牢。使了银子进门一问,才知道,今日一大早,就发现犯妇叶赫那拉杏贞死在牢房。那狱卒不住咂嘴,“这人真不知道咋想的。吃点儿东西都能噎死,临了临了当了个饱死鬼,也算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