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回来玩,我们在呢。”唐九洲依旧喜欢拖长了嗓音回复,“哦——”“哇——”,直到他觉得自己再也演不下去,就会匆匆挂掉电话,然后把脸闷在膝盖上沉溺于仿佛永无止境的寂静。对未知的恐惧,对庞大责任本能的逃避,对无法拯救过去死难者的悲痛和无奈……共情的结果是把还未正式走进实验室的唐九洲,已然推进了一个巨大深渊。他想爬出来,可是没有人能拉他一把。他在几天后就开始做噩梦。梦见他坐在成山的尸体中,梦见他最终也被“红骨”打败,梦见他的哥哥们……他猛地坐起,幸运地从梦中醒来,颤颤巍巍地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下意识地拨通了最后来电人的号码。他想找人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他不是那种善于在心里藏事的人。但是等了半分钟,对方没接,他才发现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他吓得赶紧摁了挂断键。这么晚了还骚扰别人,肯定会被当做神经病臭骂一顿了吧。可是没到一分钟,对方就打回来了。“九洲?出什么事了吗?”沙哑却温润的声音,在夜色中像溪水缓缓流淌来。是齐思钧。“我……没什么事哈哈哈,要不挂了吧,对不起啊。”“我在通宵赶报告呢,还没睡,不要紧,”睡眼惺忪的齐思钧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按亮了床头那盏小小的橘色暖灯,“怎么了,说。”“……也没有,就是睡不着……你还是别管我了,我……”“想出来喝酒吗?”“……啊?”“现在,你要是能出得来,我去接你。”那是第一次深夜出逃。——他白天做年少有为的小英雄,夜里做自私懦弱的胆小鬼。04“你在计算利弊的时候,必须要这么不近人情吗?”齐思钧直视着周峻纬的眼睛,平静道,“心理学家,为什么必须像审犯人一样跟你的朋友说话呢?”“嗯?我真的是在计算利弊吗?”周峻纬眉毛一挑,全身戾气只增不减,“我还以为我是在计算唐九洲的生死。”他语气轻佻,可完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齐思钧怔住了。他看到周峻纬眼中一片清明,就好像心里一潭死水。“好了,说什么呢你们俩,”蒲熠星在一旁皱起眉,“明天就要去训练基地了,我们还什么都不清楚,到时候怎么被人玩死都不知道。你们俩都给我好好说话。”周峻纬乖顺地点点头,又说:“好,那我们都好好说话。老齐,既然是你主动找我们谈的,那就请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蛇尾”计划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生化危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唐家的实验室……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可齐思钧语出惊人:“我还不能说。”郭文韬抬头,眉心一跳。不是,你不能说,你一副下定决心全盘托出的表情冲过来找周峻纬干什么?“我还没有证据,所以……”“所以,这只是你的猜测?”郭文韬截断了齐思钧的话头。齐思钧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是吧。我看见过证据,但是我没能带出来。”蒲熠星和郭文韬对视了一眼,前者推了推眼镜,问道:“那九洲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些事?”这句话似乎是戳到了重点,也戳到了齐思钧的痛处。他原本笔直坐立的上半身突然像泄气皮球一样塌了下去,捏住鼻梁徐徐叹气:“他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害怕死了。”“可是马上就要启程了,他很快就要知道,他也必须知道,”周峻纬冷笑了一声,“不然,你也不会主动来找我帮忙。”“你说得对,”齐思钧好似松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昨天我跟他出来喝酒,他那样子、我实在、实在没办法想象如果他知道的话,会受到怎样的打击。”齐思钧看着唐九洲如今的模样,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从第一次被他深夜来电之后,每个晚上齐思钧都睡不安稳。他在等唐九洲的电话,虽然这小孩只是会说些无厘头的日常,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开错了方向却不肯掉头的车,无论齐思钧如何引导,他都近乎固执地不愿将话题引到他真正害怕的事物上。“这样吧,既然你自己不说,就由我们来猜……”蒲熠星从郭文韬手里接过削好的苹果,咬上一口,咔嚓脆响,“是否与此无关……你总玩过吧?”原本严肃至极的气氛,可郭文韬听到这里竟然有些乐了,一直肉眼可见心情极差的周峻纬也勾起了唇角。就很烦,麻绳都准备好了,结果没去绑人,人自己来了。人来了以为万事大吉了,结果对方像是来倒苦水的,倒完了啥也不透露,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