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下就划在了手腕上,更大的一道血流冲了出来,向楠垂下手,看着蜿蜒的血流过他浅色的肌肤,在修长的指尖上停了一下,凝成一个形状美好的血滴,然后,掉落下去。
他笑了。
26
姜睿再见到向楠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两家人再次聚在一起吃顿饭。
向楠进来的时候,姜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的时间,向楠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突然变得又黑又瘦,眼睛大大亮亮的,神气却非常安静,简直是心平气和的——或者说有点麻木。
姜睿的心揪紧了,担心地望着他,向楠看了他一眼,神色没有什么波动,安静地坐在妈妈身边,看着桌上的茶。
爷爷也非常吃惊,望了望向楠的父母,他们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短短一月的时间,两老头上都添了不少白发。
爷爷亲切地问向楠出去玩得怎么样,向楠微笑着说很好,却没有什么热情。
一个月前向楠妈妈发现了他在店里用剪刀割自己的手腕,吓得几乎心脏病发作,好在向楠并没有真的想割脉自杀,他只是觉得看着血流出来很痛快而已,看妈妈吓成那样,他还笑着安慰她。
爸妈小心翼翼地提出要出去旅游,要他陪同,向楠无可无不可的就答应了,一家三口出去转了一大圈,北戴河、承德什么的,慢慢地走走停停,连玩带住,差不多一个月了才回来。
向楠没再提起姜睿,也尽可能地回应爸妈的关心,但是他惊人地消瘦了下去,旅游带给他最直接的改变,只是皮肤晒黑了。
姜睿呆呆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这些日子当然也是痛苦的,但他有工作,有孩子,有老人,处处都牵扯着他的精力,需要他费心,在感情上,就无法投入过多的心思,可是向楠不一样,他从小做什么事都一心一意的,做好一件事之前,就不爱考虑其它的事,到现在姜睿还在笑话他吃饭时不喝汤、喝汤时不吃饭的习惯,向楠却总喜欢吃完饭再喝汤,要么就喝完汤再吃饭,他不喜欢两件事夹在一起做。
“太郎,你……你晒黑了。”姜睿心里涌起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吐出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寡淡无味。
“嗯。”向楠望了他一眼,眼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宝宝是全家最高兴的人了,他跟着奶奶从幼儿回来,一眼就看到向楠坐在屋里,立即以慧星撞击地球的速度冲进他的怀里,又喊又叫,连哭带闹,抱着他的脖子,非磨着向楠答应,再也不许不带他就出去玩。向楠怀里抱着他热乎乎、软嫩嫩的小身子,眼泪差点下来,被他没头没脑地一通亲吻,沾了一脸的口水,却是满心的喜悦,也用力地亲回他,叔侄俩亲热得一塌糊涂。
被宝宝一闹,向楠终于有了一些活泼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也快乐地抱着宝宝,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食,看得大家笑个不停。这个大家庭,暂时又恢复了原来那种快乐无间的氛围。
此后几天,一切似乎都还算正常,向楠每天除了去店里,就是跟宝宝在一起,姜睿被勒令不许早回家,总要等到深夜才能回来,他只好每天在自己的酒吧里借酒浇愁。
这天中午,向楠和爸妈陪爷爷奶奶一起吃饭。自从事情被挑明以后,两家人的关系已经不那么亲密,以前差不多天天在一起吃饭的,现在已经很少了,向楠的父母为了让他放弃对姜睿的感情,尽可能地减少向楠和姜家接触的机会,可是爷爷奶奶不放心他,还是想经常看看他,向楠的父母也很为难。
饭后,向楠把盘碗收去厨房洗,门没关,就听到爸妈在跟爷爷奶奶说,想带向楠回河北老家去住一阵子,向楠的舅舅家在那里,换个环境,对向楠可能会好一点,爷爷奶奶挺舍不得,问要多久才回来,向楠妈妈说可能得多住些日子吧,得看情况再说。老人们的说话声音很低,可是向楠最近神经分外灵敏,听得清清楚楚。
他呆住了,又要带他走么?走了一个月还不够,还要再走,走到哪里去?反正就是到没有姜睿的地方去呗!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悲哀,泪水不可控制地就冲了出来,多日来的压抑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在他明白过来之前,已经猛地把餐台上大堆的餐具横扫了下去,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剧烈的破碎声吓坏了厅中的四位长辈,他们跑到厨房门口来看,妈妈扶住奶奶,生怕她再犯心脏病,大家都脸色惨白。
向楠的脸色比他们还要难看,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点什么,他真的不想这样的,他真的不想让老人们担心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看着一地的碎片,他慌乱地蹲下身想去收拾,妈妈急忙喊他:“小心,我来扫。”
已经晚了,向楠的手笨拙地碰在磁器锐利的茬口上,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比这更快的是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手上,掉在刚被划破的伤口上,混着血,洒落在满地雪白的碎磁上,触目惊心。
“太郎!”四个老人颤抖着声音叫他,不知所措。
向楠终于忍不住嚎咷大哭起来,在爷爷奶奶和爸妈痛苦而担忧的目光下无地自容,他跳过地上的碎片,推开想要抱住他的爸爸,冲出了家门。
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哽咽地哭着,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像要憋死他一样,他脸上带着疯狂喷涌的泪,跑出了楼门、跑出了大院、跑出了熟悉的街区,自己都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就只觉得无处发泄的愤怒逼得他不得不拼命地跑,不然身体真的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