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两人下课了有时会一起玩,说说话。放学了,就再没交集,毕竟他总有干不完的活。
林尽致从前担心电视看多了容易分心,影响女儿学习,没打算买。李君一走,别说林萱了,他都觉得家里冷清了很多,立刻托人买了一台。
李君身上的担子比从前重,主动介绍了月秋婶子来帮林萱煮饭菜。
爸爸和林萱分析过李君现在的处境,她虽然不舍,也只能接受。
1985年就这样过去了。
新年刚过,电视上播起了《西游记》。这个好看啊,孩子你传我我传你,都挤到林家来看,热闹得很。
李君挑着畚箕从她家坪里走过,停下来盯着窗看了两秒,又默默地走开了。
人在长大,男孩女孩就自然地慢慢分开,成了两个对立的团体。
体育课总是分成男队女队,放学玩起来也是男孩一堆,女孩一堆。
从前最活跃的那个,成了第三队。别人玩乐的时间,他得抓紧时间写作业、预习、複习,好挤出更多的时间做活。
学费是林叔帮他交的,还送了些本子和笔给他。
李君一肚子感谢的话,他还记着李家欠林叔三百,看病那两百没了蹤影,办丧事又借了一百。李老头翻出老太太攒的私房,全赔给了拖拉机那家修车用,还不够,这里欠的也要还。
马秀没日没夜地做鞋,李君卖了菜,钱都攒在一起,凑够十块了就还十块。年底杀了猪,自家就留个猪头过年,其余全卖钱还债。
林尽致觉得这孩子真的不错,日常总是鼓励两句:不要放弃学习,有困难可以找他。
夏天活再多,李君也不忘去摘那野葡萄给林萱送去。他兑现去年的承诺,又去了一次溶洞,用带去的锤子,给她敲了一块大的孔公孽。
新红薯收回来,挑上些好的,在竈里烤好了给她送去。
其实劳红薯(红薯放置一段时间)更甜,但他记着她不爱吃甜腻的。
到了冬天,李君又成了鼻涕龙。他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去年的棉衣、毛衣短了些,腰上漏风,鞋子短了,只能趿拉着穿。马秀省吃俭用,仍给林萱和林尽致各做了一双,轮到李君了,他没让做。
他拒绝了林叔要给他买衣服的好意,说:“林叔,谢谢你。可我的家是这样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我的身体就得适应这样的。不能总靠着别人。”
农村孩子,鼻涕龙占了一大半。鼻涕下来了,用力一吸,短鼻涕会缩回去,长鼻涕不听管制,就擡起袖子一撸。鼻涕在袖子上拖出长长的一道,在衣服上结成硬板板。
林萱将卫生纸裁成小张的,每天偷偷在他书包里塞一把,留给他擦鼻涕用。
李君本来认清了自己和她的差距,但看到她裁的纸,又自觉地讲究起卫生来。衣服再破,也洗得干干净净的,鼻涕流下来,跑去厕所擤掉,再用纸擦干净。
1987年的冬天,新房子盖好,林家搬去了镇上,林萱也转去了镇上的中心小学。
李君和小公主的生活,越行越远。
尽管林叔一再叮嘱他有事可以去找他,李君还是下意识地忘掉了林叔说的那个房子位置。他怕自己会软弱,之前欠林叔的钱,已经还清,不能再欠了。背着债的日子,压得人喘不上气。
这一年的年刚过完,二姐李兰跑了,不知道跟着谁,想了什麽办法,给家里留了张纸条就去了南边打工。
马秀哭了一个月,才收到了她写回来的信。她说自己进了一个服装厂,一个月能挣八十,加班多的话还能再多点,能养活自己。
当妈的再担心,也只能认了。
1988年的春天,村里来了技术员,教了大家禾花鱼的喂养技术。
一时间,村里各家都来来去去商量讨论,最后结论是,就一点鱼苗成本,又不高,据说还能肥田,那就干吧。鱼能卖钱,到这时候,水田位置就变得尤其重要了——养在路边,今天被摸几条,明天被摸几条,那还养个屁啊。
李君家田不少,当初按人头分的田地,两个老的跟着他们,李君已经来了这个家,总共分了七个人的田。田的位置也还不错,有五丘田总计三亩多就在房子附近,夜里睡檐下就能守着田。
他牢牢记着林叔说过的那句“这里以后会发展起来的”,别人上门想换田,他只说要考虑下。人家再上门,他就拉上人到村里,正式换了田。
反正家里人手不够,他没打算养鱼。
林叔说的话,自然不会错。
到了1990年,政府宣布要在靠他们村这头的河面上修新桥了,因为老桥的承重不够运煤车过往。这几年国道调整,运煤从前一溜往南走,如今慢慢往北分流,尤其是经过梅城那走国道,送去那几个烧煤大市,能省不少油钱。
新桥还刚说要建,临路临河的地就金贵起来。
李君卖了几处,留了一处位置最好的。学着老桥那小卖部一样,搭了木棚,开了个小卖部。从修桥的人买烟买酒开始做起,这个活不费力,配上个计算器,身体不怎麽好的马秀都能做,李君趁星期天休息去进货就是。
之前换田的那些人,挣了两年的卖鱼钱,还没得意够,就被这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可田是自己缠着人家换的,当初没找别家,还不就是欺着人家孤儿寡母的软弱呗。心里再怄气,也只能憋着,当然了,说点酸话是难免的。
李君手上有了钱,给他们每家又送上300-500做补偿,人家彻底服气,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再说人家一个不是。毕竟人家一个毛头小子,事都办得地道大气,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倒显得小肠鸡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