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道斗道(三)
方白鹿闲时,也会在工作台的屏幕上用记号笔写写画画;这是他帮助自己思考的小小习惯。
当他看见兆吉子铁皮下的面容,便立刻被那不似常人的五官所吸引了目光——那着实太像有人拿起马克笔,用粗糙的绘画技艺涂抹出的,甚至还有笔墨晕开的痕迹。可那“画布”,又明明是完整的皮肤……
方白鹿皱起眉,忽地对兆吉子那无坚不摧、金刚不坏的身躯有了判断:“这就算还是人躯,但也接近全然的义体。至少五官和面目全都做了置换。难怪疯疯癫癫,是入魔了……丹法修行不够、还是修行了秘术?”
他觉得兆吉子体内已没了脑组织——不管怎样的大脑,都不可能在经历之前的种种震**后还能对身体发出指令。
如果之前将自己复制后的三魂七魄进泥丸,也会是这样的光景吗?
方白鹿双眼盯住兆吉子,稍稍偏过头轻声催促身后的安本诺拉:
“不管你要干什么,都赶快趁现在做掉。他……现在可能不会打断你行法。”
他对这点很有把握,因为兆吉子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方白鹿二人身上。
水墨勾出的蝴蝶飘飞着,在墙壁上落了脚:它与水渍、开裂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就像是用毛笔细细勾绘的街头涂鸦。
兆吉子踉跄着、同手同脚地蹒跚前进,简直比白日在街道中游**的瘾君子还不如。方白鹿觉得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或是将他脸上铁皮打得翻起的安本诺拉身上——
他双手高高举起,向上方掏抓摸索着雾气。那墨黑的双臂交替求索,沉重挥臂带起的气流与飒飒风声,在雨中撕开一条口子。
方白鹿顺着兆吉子的双手望去:如果将他脸孔所对的方向画出一条直线,便正是蝴蝶停留之处。
他在捉蝴蝶?
“之前苍阳子手中弦线全部断裂,似乎也是从这蝴蝶出现开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从组成双翼的山水笔墨来看,这断然不是实物。
方白鹿睁大眼,但在这重重的豪雨与雾气中,却也看不清多少细节。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谜题留给以后来解吧……”
目前看来,只要任由兆吉子停留在这好似梦游、不知所以的状态里便好:
“你今天怎么不用剑?”
安本诺拉的“兰草”由于持剑者神经系统的缘由,御剑起来准确度更甚“手机”许多。兆吉子能预测自己的剑路,但却未必能跟上“兰草”……
方白鹿见安本诺拉没有回答,便转过身来:
她正一次又一次地跺动脚尖,狠狠刺入本已满是狼藉的路面。
安本诺拉旋转着、像是在雨中跳动无人识得的舞蹈。脚尖蹿动间勾勒起条条交织的直线,片刻功夫地上便多了一副画卷。
方块与直线交联纵横,雨水转眼间便积蓄在这新添的坑洞里——她踏出的是一副树状图。
“你不是要行法吗?怎么临时做起思维导图来了……”
不过安本诺拉向来都爱做上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术法,方白鹿便由她去了。
口袋里之前拆下的护面正在抖震。方白鹿将它掏出,上头满屏的光点正三三两两地朝这里汇聚:解守真用阵法操控的那些尸兵,正翻街跃巷,向两人的方向压来。
“虽然枪械都已被苍阳子闭锁,但结阵合击起来……我一个人完全对付不了啊。”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兆吉子还处于迷糊之中、不知天南地北——
噔!
巨响打断了还在庆幸的方白鹿:兆吉子之前站立的位置此时土石迸裂、腾起烟尘,而人却已不见。
咚!
又是一声爆响。扑簌簌的水泥裂片混在雨水之中从天顶降下。方白鹿连忙蹲下身,一手护住头、向上望去——
兆吉子一瞬之间已越过十数米的距离,攀附在居民楼脱漆的灰墙上。
他一手没进墙壁,像是怪异的登山镐般将自己固定于悬空中,水泥在金铁浇筑出的右臂下有如沙堆脆弱;另一边臂膊尽可能地延展、如绝壁上的采药者那般朝蝴蝶够去。
闪电并着霓虹,照亮这半嵌进楼宇中的痴人。雷声轰隆,天顶亮起的惊鸿一瞥里,方白鹿望清兆吉子那用潦草笔画涂出的空洞五官上,仿佛带上了些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