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能由着祁大娘子来做决定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他自己当初就是弃婴。反正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于是也就没有了什么“故土难离”的概念。他只有一个养父,并且和养父的宗亲从来都没有亲近过,所以来去都非常自由。虽说,他对于离开梨东镇这件事情确实也存着一点点的不舍。“留在京城也好。一家人能够互帮互助。”祁明诚说。吴顺帮女儿的脸往自己怀中挡了挡,唯恐她吹着了风,说:“你这话说得不错……我啊,实话实说,估计我这辈子就安平这么一个女儿了。我不嫌她是个女儿,恰恰相反,我这个女儿只怕比别家的男孩还要更疼爱一些。只是,若是我和你姐没本事给她生个弟弟,日后她一个人,我总是害怕她叫人欺负了。若是能让她跟着表哥表弟们一起长大,日后这些表哥表弟不也就和亲兄弟不差什么了吗?”这话中满瞒的都是慈父心肠了。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总是有着过多的苛责。一个没了娘家的女人,在夫家就是被人磋磨致死,恐怕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吴顺在未来女婿的人选上把关再把关,可这世上还有个词叫“人心善变”啊。但若是安平还有表兄弟们扶持,那吴顺就会放心很多了。吴顺原本只是一个猎户,后来开了个杂货铺子做些小生意。他若是选择留在京城,如今妻子的娘家贵为伯府,肯定会有人笑他吃妻子的软饭。可是,为了自己的妻女,吴顺就不觉得这样的嘲笑有什么了。就算他真靠着妻子的娘家又如何?比起祁明诚一事无成,他肯定更盼着祁明诚蒸蒸日上的啊!祁明诚笑着说:“咱家的男孩儿肯定要护着咱家的女孩儿。谁不听话,我肯定要教训他们的。”小安平在吴顺的怀里蹭了两下。吴顺担心她会醒过来,立刻吓得不敢动了。小安平砸了砸嘴,空着嘴做了一个吮吸奶头的动作,依然睡得很熟。吴顺松了一口气,用口型说:“我抱她回屋睡了。”祁明诚点了下头,然后看着吴顺回了房间。等到祁明诚回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就见赵成义正倚着门框看着他。“看我做什么?”祁明诚问。“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赵成义说。“rou麻死了!”祁明诚故意抖起了鸡皮疙瘩。赵成义往下蹲了一点点,然后动作娴熟地把祁明诚往自己的肩膀上扛,说:“这就rou麻了?那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rou麻!”他这个一言不合就扛祁明诚的习惯看样子是怎么都改不了了。祁明诚给那位还没有死掉却只当他死得的爹cao持的葬礼十分盛大。他不怕花钱。更何况,整场葬礼根本就没有用上他的钱,四妮坚持要由她来出钱。用她的话来说,她就当是花钱买了一个痛快了。是啊,多痛快啊!这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谈论这件事情,说起那个抛家弃子的爹,然后就摇头晃尾地感慨一句:“怪不得他没有福气,他要是能够活到现在,这老太爷的日子过起来……啧啧,早先亏心事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早早把他收走了啊!”这样的话对于这个还没死掉的人来说,是会戳得他心口流血吧?葬礼之后,四妮的心结仿佛就彻底消了。她整个人看上去活泼了不少。又几日,当祁二娘当着大家的面说起五妮想要为善堂中的孩子们寻个夫子的事情时,三郎的媳妇宁袖儿忽然说:“嫂子的妹妹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很想要自荐呢。”她这话乍一听很像是玩笑的话儿。祁二娘自己才勉强认识几个字,就这几个字还是自她开始管家后,在这几年中现学的。她不知道宁袖儿这一身的学问到底有多好,却知道三郎、四郎在求学问道一事上,在宁袖儿面前都甘拜下风。于是,祁二娘赶紧说:“不过是教几个毛头孩子,哪里用得着弟妹这样的大佛出马?”“我哪是什么大佛……我是真打算要自荐呢。”宁袖儿笑着说。她是女人,这注定了她的学问再好也不可能去考状元。女人的身份注定了她和官场无缘。就算她的诗词歌赋流了出去,她也不可能在活着的时候成为什么大家。唯有等她死了,过上百来年,人们才会对着一个女子假模假样地表示钦佩。宁袖儿心里也有她的雄心壮志。她自己不能去考状元,那么她还不能教导学生去考状元么?只一个女子想要出去授课,这话若是叫人听去,只怕又惹得那帮卫道士们嘲弄一回。似乎只有等着家学建起来,她在家人的支持下,才可以选择在家学中授课。但现在却有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