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被敛秋薅着头发,疼的呲牙咧嘴,她个子虽小,人却机敏,又是市井出身,最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此刻吃了亏哪里肯依。她踮着脚,用力从敛秋脑袋上扯了一大把头发下来,“梅香拜把子,还不都是奴才吗,你能尊贵到哪里去?你不配小子,等着做二少爷的小老婆不成?可惜啊,灯盏无油你枉费心,夫人到底把你撵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你整天扮成狐媚子模样勾引二少爷?你的那点风流账,就是二门上小厮养的狗都门清!”
敛秋臊的涨红了脸,体面也不要了,两手搬着四儿就往地上推搡。四儿到底瘦些矮些,被她扑在地上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桃夭看见敛秋一开始挨了一顿好骂,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只抱着肩膀站在一旁看热闹。现下看见四儿落了下风,这才上前解劝。
“四儿就是个小孩子,嘴里没遮没拦的,姐姐也信她的话?姐姐可是夫人房里出来的人,正经的二等大丫鬟,最是讲规矩明事理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一个小孩子厮打岂不难看。”
敛秋用余光扫了扫,果见烟雨阁的丫鬟婆子们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她知道今天这事儿不能闹大,不然传出去,大家议论起来总是难听,自己的前途也就从此断送了。细究起来,哪个院子里没有风流账,可是大家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吵嚷出去又是另一回事。但转念一想,她好歹是夫人派过来的人,就这样被一个不入流的小丫鬟给辱骂了,心里的气着实难消。
桃夭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佯装生气,上去打了四儿几下,看起来好像在帮敛秋,实则是把四儿护在了身下,不叫敛秋再有机会动手。
“越发没规矩了,还不赶紧给你敛秋姐姐道歉。”她一面说,一面就冲着四儿使眼色。
四儿原本也没受什么委屈,又骂了敛秋出气,心情大好,听见桃夭如此说,便软了许多,“是我年轻不懂事,敛秋姐姐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敛秋打不到四儿,索性拽住桃夭,冷冷道,“这就完了?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呢,一句道歉就想把我给打发了?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是一条藤,别当我是傻子看不穿!”
桃夭只好陪笑,“那姐姐想要如何?”
“叫她即刻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四儿自然是不依的,“呸,让我给你跪下?你想得美!”
桃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敛秋,你看——”
几人正僵持着,忽见一个茶盏迎面飞了过来,正好砸在她们跟前,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几人俱是一惊,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席容烟不知什么时候从树根下站了起来,她冷冷的瞥了过来,说的话虽是在训斥几人,目光却是稳稳地停在敛秋身上,“吵嚷什么?一个个儿越发没规矩了!”
几人都不吭声,只有敛秋撇撇嘴,不满道,“烟姑娘也忒护短了,姑娘既愿意管,倒是站出来好好评个理,今儿的事到底是谁的不是?”
席容烟微微颔首,“好啊,正好今日烟雨阁的人都在,我便借着这件事儿,好好肃一肃烟雨阁的风气!桃夭,把所有人都唤到院子里,四儿,去给我搬一把椅子。”
一时间,烟雨阁里的丫鬟婆子都聚在了院子里,桃夭点了点人数,便回道,“人齐了。”
烟雨阁的丫鬟婆子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八人。若在一般官宦人家,这倒也合规矩,但在相府里,烟雨阁的奴婢配置只能算个中等水平。
只因烟雨阁地处偏僻,油水又少,远比不得席容夫人所居的荣华堂,论起前途,也不如席容炎所居的席地斋。在宰相府这些下人的眼里,席容烟算不得府里的正经主子,因此,但凡有些门路有些心眼的就算进不了荣华堂和席地斋,也会想办法到二少爷、三少爷、二小姐的房里伺候。
不过,这几位都不是省事的主儿,席容炎自不必说,万一在席地斋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又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性命立时不保。席容夫人表面和和气气,实则心狠手辣,更是个杀人不见血的角色。二少爷风流成性,三少爷顽劣不堪,二小姐脾气刁蛮,稍有不顺心的,就拿下人出气。而席容烟素来省事,对下人也不怎么约束,倒在下人们中间留了个好名声。
因此,敛秋虽是奉了席容夫人的旨意看管烟雨阁,烟雨阁真心信服她的人却并不多,再加上桃夭、四儿多番弹压,更是让她在烟雨阁处境尴尬。
四儿在屋里寻了一把吴江竹椅,搬到院子正中央,扶着席容烟往椅上坐了。桃夭早斟了一杯新茶,递到席容烟手中。席容烟徐徐吹着茶水上的浮沫,听着底下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先头那两个修剪花草的丫鬟目睹了全过程,此刻正绘声绘色的讲给身边的人听。
席容烟待着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便撂下茶,轻轻咳了一声,那些丫鬟婆子立时肃静下来。
冷语慑敛秋
席容烟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的脸,却并不多做停留,她悠悠开口道,“今日找大家过来,一共有三件事要说。算起来,我被关在烟雨阁中已经七日了,连累着诸位也同我一起受苦,第一件事,就是要同大家说一句,辛苦了。”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到头脑,连声说,“不敢。”
“第二件事,是为敛秋接风洗尘。算起来,敛秋来到烟雨阁也已经七日了。烟雨阁不如荣华堂气派,房舍也少,委屈敛秋一直同四儿挤在一处,想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才惹出了今天的这番事来。敛秋,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