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不论这李熙平日如何刻意的做小伏低,胆怯哽咽,两年的俘虏经历,好像并没有把他身上这股子旺盛的生命力真正消磨掉。
这是他在大漠黄沙里生长出来的狡猾和野蛮,不经任何修饰,是最热烈的,最没约束的,和晋王身上那种令行禁止,强悍威武的杀气又有很大不同。
或许……或许日后也不必再让李熙对承乾帝哭淑妃。裴怀恩支额琢磨着,还记得淑妃当年刚进宫时,也是这样的毫无拘束,活泼可爱,只是后来钦天监事发,淑妃被迫与自己的儿子骨肉分离,才渐渐笑得少了,以至于让在宫里头伺候的人都快记不起她笑时是什么样,每天只见到她垂泪。
但若细细想来,李熙虽然哭起来像淑妃,却是像后来那个生了心病的淑妃,换在十八年前,淑妃明明是最爱笑、也最机灵的。
换言之,李熙常年离京,回来后与承乾帝的接触又少,不了解承乾帝的喜好和脾气,日后若能有他教导,提醒李熙用现在这副活泼样子去对待承乾帝,承乾帝大约也会很喜欢李熙的,没准还能恩准李熙如寻常皇子那样开府封王,活的自在些——毕竟如今邵家军式微,已经对李氏江山构不成威胁了不是?
该教李熙怎么讨承乾帝的喜欢——当这个荒唐念头忽然出现在裴怀恩的脑子里时,就连裴怀恩自己也是一惊,心说多稀罕,这小崽子往后过得是好是坏,与他又有什么相干。
虽然这样想着,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下了轿,依约跟着李熙进了春风如意楼。
另一边,李熙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把雅间订下来。楼里小厮不敢怠慢裴怀恩,一见他进来,忙不迭就跑过来招待他,引他到订好的雅间去。
饭菜很快被端上来,还有新鲜的桔子。
雅间里烧着炭,裴怀恩站在雅间门口环顾一圈,最后走到李熙对面坐下了,淡淡扫一眼桌上。
“不是要给我炒本食单么,结果端上来的这都是什么?”裴怀恩皱眉说:“我那玉扳指价值不菲,怎么送到你手上之后,就换来几碟凉菜?”
闻言,坐在靠窗位置的李熙面不红心不跳,一边剥桔子一边说:“本来是想多点菜,可转念一想,又觉着厂公见多识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再说厂公昨夜着了凉,想必胃口不好,故而才特意点了这些,帮厂公开胃。”
裴怀恩无言以对,正要发作时,面前却忽然被送来一只剥好的桔子。
原来李熙不是在给自己剥桔子。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裴怀恩愣了下,像只被捋顺了刺儿的刺猬,转眼就把那枚价值连城的玉扳指抛到九霄云外,伸手接桔子。
也不知是谁有心,谁无意,总归在接桔子的过程中,裴怀恩的手指,若即若离划过李熙的手背。
长久的沉默中,裴怀恩听见李熙说:“厂公,我这也算用心良苦,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裴怀恩:“……”
这个贪财的小滑头!
桔子很甜,裴怀恩被逗得笑出来,但依然没动筷。
无他,虽然没有真的生气,但这也太敷衍了,实在吃不惯。
裴怀恩平日的衣食住行都非常奢华,整个人早就被各种势力恭维得极难伺候,打心底觉得那些所谓吃多了好东西,偶尔见着一俩清粥小菜,便会格外喜欢的说法,全都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