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贺逐山拒绝了,他掏出了那只眼球——他将眼球掰开,取出一枚芯片。他告诉“法官”,加密文件不过是幌子,芯片才是“圣诞”拼死也要保存的线索。“法官”第二次喝令他滚上手术台,但贺逐山转头走进控制中心——他撑着破碎的身体来到小野寺遥身旁,执意要在黑客破解芯片后再接受治疗。
“我了解‘圣诞’,”他哑声说——说话会使他的喉咙受到二次伤害——但他不在乎:“他有太多小把戏。他的加密系统会让你手足无措。”
果然,芯片接入主机的瞬间,三分钟倒计时弹到众人面前。圣诞是个老顽童,他对密码进行四重加密,重重相扣,然而输入机会却只有三次。三次错误后,芯片会触发自毁系统,同时在主机散播恶性病毒,以保证万一芯片流入“秩序部”手中,资料也不会外泄。
小野寺遥试图通过破译系统强行计算出正确密码,但没能成功。
还剩最后十秒钟时,她已经做好了强行剥离芯片而保存主机的准备,贺逐山却在那时开口。
“是‘hideandseek’。”他说,无视小野寺遥关于“这串字符过于简单不可能是高级密码”的反驳,径直夺过键盘输入。
倒计时归零的一瞬间,贺逐山按下回车键。刚刚还凶神恶煞、像一把飞天扫帚在全息投影能触及的范围内满地乱窜的“圣诞”头像倏然消失,化作千万碎片,又集合成全新的操作面板。
巨大的“wele”在屏幕上闪烁。
芯片被破解的一瞬间,贺逐山咳出一团黑血,并陷入昏迷。以他的骨折程度和出血量,能坚持到现在实为惊人。达尼埃莱眼疾手快搂住他,将他径直抱到了手术台上。
就在“机械师”和“医疗官”操作控制台准备手术时,小野寺遥问:“为什么是‘hideandseek’?”
达尼埃莱凝视ghost苍白的侧脸:“他的义眼手术是‘圣诞’做的,”他说,“那时他只有6岁,义体神经痛险些要了他的命。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为了安抚他,‘圣诞’陪他玩捉迷藏。”
“他大概只会这一个游戏,毕竟我在诊所时,他也是这么干的。”机械师说,他是“圣诞”的学生,亦是他最成功的义体作品。“那时‘凤凰’还没死,ghost在那度过了他唯一不需要担心追杀和死亡的童年。现在‘圣诞’也死了——”
“这意味着曾见证那段日子的人已经全部弃他而去。”达尼埃莱打断道。
*
医疗官与机械师合作,复位了贺逐山的所有骨骼。机械师为他定制了固定钢板,一块块打入身体内部。
“在营养液里泡几天吧,”机械师说,“拆除的时候可能还要吃点苦头。”
贺逐山被放在了治疗舱里。
治疗舱和营养液都是一种高新科技,能够大大加速伤口痊愈的时间。营养液中的特殊成分能够促进细胞分裂,因此,被浅黄色营养液包裹的贺逐山,就像躺在一颗晶莹的琥珀石中。伤口处,新鲜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达尼埃莱凝视着他。
小野寺遥来看过几次,路过治疗舱时说:“我记得ghost不喜欢营养液。”
达尼埃莱笑了笑:“他讨厌一切黏糊糊的东西,会像小孩一样和我发脾气,”他说,“不过现在,他必须得忍受这种触感。”
“你和ghost认识很久了吗?”小野寺遥是四年前调来003号基地的,对一些往事并不知情。
“十年。”达尼埃莱说,“那时他十五岁,加入伊甸不到两年。”
“他的父母呢?”
“都是觉醒者,没有挺过排异反应,是‘凤凰’把他养大的。”
“‘凤凰’?”小野寺遥记得这个名字。
达尼埃莱沉默片刻:“几乎相当于他的兄长。‘凤凰’为了保全他而死于达文公司的追杀……这是他的禁忌。”
敏感的话题被二人不约而同地回避,小野寺遥默然凝视着ghost的侧颜。
他沉睡时,眉宇间不复锋锐,只余疲惫,小野寺遥想起他海蓝色的义眼。
她知道一些关于义眼的故事——据说,是“凤凰”让他更换义眼。
ghost觉醒异能时只有六岁,注定逃亡一生,为了保护他,“凤凰”找到“圣诞”,开始替他计划如何伪造公民信息。如果ghost能够拥有合法的公民身份,他可以借此伪装,在达文公司的赶尽杀绝中留存性命。
但高强度的义眼植入体会带来终生的赛博神经痛。功能越复杂,神经痛就越强烈、越频繁。可为了某种信仰,某种执念——ghost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小野寺遥曾经很想成为像ghost那样的人,但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没人有勇气体验他的过去。
ghost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