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愿意看到自家孩子被别人喜欢,狐王也不例外。有时狐王会将白锦欢带去其他妖类地界,相聚寒暄时总会收到几声他们发自内心的赞美。狐王虽然面上谦虚,实际上心底却是分外高兴的。
他知道自家儿子人缘好,几乎谁都喜欢他,可却实在不知道到底谁那么有本事能够让自己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小儿子芳心暗许。白锦欢虽然待人热络,可这热络到底是出于待客之礼,其中不可避免地藏着几分客套的疏离。
谁能让白锦欢喜欢上?喜欢到愿意和他暗通款曲,共赴巫山?谁又那么不怕死,在自己这个父王还在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地揣了个孩子?
狐王越想越觉得头大,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白锦欢从床上摇醒,一五一十地问个清楚。可他刚睁开眼睛,就不可避免地瞧见了床上小儿子那苍白的脸色,一时又心疼不已。
白锦欢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算自己对他生气发火,也是对牛弹琴。狐王深呼吸几口气,想要平复自己繁乱的心绪,尝试压住心头怒火。他视线没有着落地到处乱瞟,想要找个由头宣泄,抬眸就瞧见了在自己身边装棒槌的七儿子。
兄长如父,自己巡视妖界不在的这几个月里,可是把大部分权利放给了白澈,让白澈代自己好好管理青丘,照顾弟弟,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要出什么差池。可白澈这个兄长到底是怎么当的?自己的亲弟弟这么个身体情况,他难道浑然不知?
狐王气沉丹田,瞪向一旁的白澈,眉毛一掀,浑身威压朝自己这个辜负期望的七儿子袭去。他心里急,自然没能压住音量,怒声斥道:“白澈!你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当的!”
白澈在见狐王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后便将自己的位置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今日必定不会善了,可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当了狐王的出气筒。本想着应当没有他什么事儿,可骤然被父王喊话,饶是白澈再镇定,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赶忙上前一步,利落地在床边,在狐王身前跪了下来。原本一直挺直的腰塌了下去,结结实实地叩首,说着一番兄友弟恭的道歉话语:“父王息怒,是孩儿的错。孩儿没能及时照顾小九的身体,惹得父王忧心了。”
狐王额上青筋活跃地跳了几下,他没想到白澈的道歉如此干净利落,倒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想继续找寻白澈错漏,就听宫殿门口传来青玄那焦急的少年音色,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独属于大巫的那疲惫衰老的声音。
“大王,莫要着急。”
狐王生气迁怒青玄
大巫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再见到白锦欢,明明分别时这人只是眉眼之间瞧起来有一些疲惫,没成想现下身子竟然弱到说倒就倒。他这倒的可真不是时候,谁能想到狐王竟然现在就回了青丘,比预期的要早上好几个时辰。
大巫随着青玄一路赶来,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在路上颠散架了。他一边抹着额头上浸出来的汗,一边抬头将视线望向狐王所在的方向,结果一进来就目睹了这出老子训儿子的好戏,让他一个头顶了两个大。
大巫顶着狐王忧虑又愤怒的目光走上前去,旁若无人地从他手里接过了白锦欢的手腕,细细地把着脉。这脉象和他第一次给白锦欢把脉时的脉象相差无几,只有稍许细微的变化。那时是经脉堵塞妖力逆行,现在则是伤心惊惧血气不调。
狐王自大巫进入宫殿那一刻开始便将视线牢牢地黏在他身上,他心中有太多疑惑,因此迫切地需要博闻强识的大巫给自己一个说法。可是见大巫在帮小九把脉判断,他也不好贸然出声打扰,只得强忍着焦急,默默在一旁等待。
大巫将白锦欢的手放回到锦被中,又替他细心地掖好了被角,这才掐诀施法开始治疗。淡青色的治疗妖力从他指尖涌出,顷刻间便形成了个保护罩,将白锦欢笼罩其中,隔绝外界声响,用以细细调养他的身子。
做完这一切,大巫才回过头来,对上狐王疑虑重重的眼神。他没有急着解释,反倒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看向跪在一边的白澈,慈爱地对狐王说道:“孩子到底是无辜的,白澈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做的不周全也是常理,莫要怪他了。”
早在白澈下跪请罪时,狐王就已经后悔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将一个儿子的错迁怒到另一个儿子身上,可见白锦欢如此的身体状况,他到底没能忍住自己的脾性。本来正愁不知该如何和解,如今大巫出言,正乐得顺坡下驴。
狐王人五人六地握拳抵住自己的下巴,轻轻咳嗽一声清了嗓子,这才微垂着一双眼,看向跪在自己身旁的七儿子。对上白澈眼神的那一瞬,他的目光骤然柔和下来,语气缓和道:“你先下去吧,小九的事儿,我之后找时间再问你。”
白澈得了命,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他仍旧保持着鞠躬作揖的姿势,头深深垂着,视线却不安分地往上瞟,想要看清躺在床上的白锦欢的状况。可狐王结结实实地挡在床前,将他窥探的目光遮了个一干二净。
他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短短一段路愣是走出了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在彻底出门前,借着门扉遮挡,白澈忽然整个回过身来看向白锦欢的方向。他的手紧紧捏住门框,手上青筋毕现,又随着一个呼吸慢慢放松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的笑,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离开了屋子,消失在了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