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看着贺栖,有些愕然,他大错特错,贺栖一点也不天真,他看得比谁都明白。是啊,他要离开两年,不参与任何的事情,回来之后,保不齐长江后浪推前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杭自己说得轻松,看得明白的,都知道他是拿自己的命在赌。他以往的生涯,得罪了那么多的人,一旦没有权利傍身,什么牛鬼蛇神立刻就能找上门来。苏杭抬手揉了揉眉心,“小孩,你听我说,这事与我无关,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离开也只是因为确实有事情需要处理,并不是因为谁。”贺栖看着他,手指微微发颤,凭什么?他凭什么值得苏杭这样?又开始哭?苏杭想起身,去看他,但是这个动作被更深处的本能深深遏制了,他吸了口烟,借着眼前弥散的烟雾,淡声说,“很多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不用什么都往坏处想,不是要过生日了吗,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哥答应你,都带你去。”贺栖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他终于起身,朝苏杭走过去,就这么倾身上前,苏杭下意识向后一退,但退无可退,他后面是窗台,苏杭下半身都贴在墙面上,下一刻两人面对着面贴在了一起。苏杭夹着烟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贺栖抓着他的另一只手,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哥,你带我一起走吧。”还是来了。苏杭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件事,贺栖说得一点也不错,他这个位置确实不好走,更不要提他带着贺栖。贺平这个老家伙,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不忘给苏杭下套。如果苏杭真的动心,带着贺栖走了,贺平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贺栖不想欠苏杭什么,可是他这个年纪,一旦被察觉和苏杭走得密切,于贺平而言,都是多了一样把柄,他可以用来威胁苏杭。逼得紧了,苏杭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守阵地。而且——苏杭自己也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弱点。贺小孩只知道苏杭为了他做出让步,但他不明白,自己现在挨着苏杭会给苏杭带来多大的麻烦。贺栖眼中噙着泪水,两人几乎连额头都抵在一起,他抓着苏杭的手微微颤抖,但却温热干燥,“哥,我会乖乖听话的,我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苏杭嘴唇轻轻颤动,眼睛险些也跟着红了,他几乎在心里想,去你妈的什么十方会,什么贺家,老子懒得管,老子只想带着贺栖一起,管你们这些幺蛾子作甚?!但理智最终还是压过了感性,苏杭冷静下来,他在窗台摁灭烟头,然后挣开贺栖的手,淡淡道,“我没理由管你。”贺栖脸色微微变了,他低头,眼泪流了下来,贺栖喉间剧烈的哽咽,好多话想说但是说不出来。贺小孩是个执拗性子,苏杭自己倒是想把话说清,但是他没理由这么做,贺栖拿他当哥哥,想依赖他是正常的,但是苏杭没这份心思,他不缺什么劳什子的弟弟。而且,他确实不能一辈子将贺栖捆在自己的身边,也许,分开并不是什么坏事。苏杭绕过他,走到沙发边,坐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抱臂,看不出什么意味地笑了一下,“小孩,要点脸,别谁稍微给你跟根骨头,你就巴巴地赶上去,到时候被搞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啊!艹!苏杭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话简直绝了,自己都想打自己一顿。还好苏杭作为一个已成年的人,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确实太能隐藏自己的心性了,至少面上是不露分毫的。话一说出口,苏杭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了。他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夜间的晚风吹袭过来的时候,远处淡灰色的山林在夜色中连绵起伏。苏杭就坐在天台上,衬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谁,小孩还是没有死心。脚步声停下,大约是在离他身后一两米的位置,苏杭根据声音估计的。贺栖看着他,眼底闪烁着一丝微微的难过,低声问,“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苏杭没有回答。他看着远方的夜景,想起那晚在林间奔逃的身影,在晨光照亮中的那人的身影,年轻的父亲倒在血泊之中,双眼圆睁,不瞑目地瞪视着他。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走到这样的地步,苏杭心想,自己应该早一点学会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不能让贺栖也承受这份风险。“不太清楚……”苏杭指尖的红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弧线,映在身后的贺栖的眼底。苏杭低下头,冷淡而沙哑地说,“也不太想知道。”“我也不清楚。”贺栖看着他的背影,平静地说,“我没体会过父母亲情,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待在四面都是高墙的地方,每天晚上睡觉前还有大人会把寝室的铁门锁上,说是怕我们会跑出去。我确实跑出去过,我不记得我走了多久,听他们说,我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渴得脱水了,他们都说,要是再晚一点,我可能就会死在山里面了。那山太深了,死个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