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始终如一的神色带着深藏的温柔,那一度灰暗的眼眸如山涧明亮的湖泊。是他。赵槃朝她伸出手,亦温情地唤她,“阿弗。”窗子蓦地开了,似是一阵风吹来,阿弗几乎是迎着那阵风,冲向了他的怀抱。她死死地抱着他,撕着他,打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又痛又欢喜地在他怀里打滚,使劲咬着他的衣襟,吻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发泄那些曾经叫她崩溃的痛苦。赵槃大病初愈,被她吻得上不来气,却依旧宠溺地迎合。三年了,他又何曾不是每一分每一刻都在疯狂思念着她,想她的人,她的嬉笑怒骂,她身上的每一丝味道……他爱她,比她爱他还更疯狂地爱。阿弗终于精疲力尽,圈着他的腰哭起来。“你这个负心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和孩子等了你多久,你为什么才出现,为什么……”赵槃爱怜地把她桎梏起来,身影全然将她笼罩,柔然吻她脸上的珠泪。“阿弗,阿弗,阿弗……”他也只有像她一样,不厌其烦地唤着她的名字,才能稍解心底那沉寂了三年的巨大爱意。阿弗忘情地享受着。她恨不得找个金丝笼子,像养金丝雀似的,把他给关进去,上好锁,盖上布,再藏到深山中,藏到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去。他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珍宝,独属于她,永生永世都是她的。赵槃早就为这一切做好了准备。也许是在阿弗第一次跟他提起一年之约的时候,也许比这更早,他便萌生了退位的念头。他晓得阿弗爱山水田园之间的自由,也晓得自己从前做过太多伤害她的事。皇室无穷无尽的争斗叫人厌倦,他不想强迫阿弗留在一个永远不会快乐的地方。但赵槃是太子,又被推上了新君的位置,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那些老臣的眼光很毒,假死一定会被人看出来。他唯有在众人面前死一次,才能彻底摆脱太子的身份,成为一个抹去身份姓名的空白人。所以仪景殿的毒瘴他真的吸了,眼睛,也真的瞎了一段时间。这是场拿命当筹码的豪赌。成了便成了,万一那毒瘴真的沾上一点就无药可救,那他也认了。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就退不了位,那时候,他当他的皇帝,阿弗会舍了他,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到那时,他将是那天下第一人,却也孤零零地做坐在皇位上,跟他之前做的那个梦一样,永远失去阿弗。没她的人生,虽生犹死。他绝不愿意。事实上,借着仪景殿毒瘴之事,退位之计确实成功了。如他所愿,所有的人包括新皇赵琛,都以为他死了。他闭上眼睛之后,宋机用假尸体代替了太子下葬,处理丧事事宜。然后按照之前的约定,他被宋机秘密送到一个海岛拔毒,日日要浸泡在苦涩的药汁中,用了整整三年的时光,才勉强将体内的瘴气拔干净。期间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最可怕的就是瘴毒反噬相关的征兆。他不是故意假死瞒着阿弗,也不是故意要叫她伤心欲绝,他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着从海岛上回来。一年,三年,五年,十年……这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有可能下个月就一命呜呼了。若是真回不来,他宁愿叫阿弗以为他真死了,好好忘掉他,开启她以后属于自己的平淡人生,而不是叫她空等耽误她一辈子。三年来在海岛的生活叫他原本白皙的皮肤黝黑了些,发丝也不如原先保养得那般柔顺。最可怕的是,他醒着时要忍着病痛,睡着觉还要为刻骨的相思之情折磨着……赵槃随身携带的,也就只有阿弗给他缝的那个荷包了,里面还有一些些干瘪的香料。于是这个荷包便日日伴着他,成为日以夜继支撑精神的唯一。他时常问问远道而来的宋机关于阿弗的情况。每问一次,他都面子上装作不在意,内心却紧紧地揪着心,生怕听到阿弗再嫁或是与他人情投意合的消息。他好不容易劝服自己如果阿弗有了新家,那他即便病好了,也不要再去打扰人家,不要再让她伤心流泪……可一年又一年,直到他病愈的那一日,她都没有再嫁人。那时他才恍然知道,她心里真的是在意他的。他还奢求什么呢?这已经是他毕生不敢想的,已经太足够太足够……于是赵槃估摸着自己死不了了,就提前离了海岛,迫不及待地来见她。他再次走出海岛时,已经破茧重生了,不是太子,不属皇室,那些纷争算计都跟他毫无关系,他的一颗心只飞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