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把那塌了的房子盖起来……”村里一发动,村民们一齐动手。赶在这个时节,青壮汉子都支援前线去了,剩下的多是老人和妇女儿童。可家家户户还是出人出力,有打土坯、和泥巴的,有割芦苇杆子的,有打草帘子的,忙得不亦乐乎。那几家事主,也打起精神,把能用的细瓦砖头捡出来,木头椽子挑出来,缺得料就想法子备上。章怀良也去帮忙,看到赵老二就宽慰几句。赵老二自认倒霉,他们家损失最大,七八间屋子被毁了一大半,院墙也炸塌了,人也伤着了。“怀良大哥啊,亏得有部队医院,不然孩子娘可就没命了!”赵老二是个老实人,只知道闷头干活,跟赵二婶子不一样。可他怕老婆,被赵二婶子拿捏得死死的,一点都不当家。村里人都去帮忙,不过十天,倒塌的屋子就收拾好了。“人多力量大,有人管着就是好啊!”赵老二一家感慨的同时,也骂“刮民党”不干人事,专门祸害老百姓。这笔账自然得记着。部队调集了几门大炮,敌机来了,就对着猛轰。甭管能不能打着,这气势得立起来。这么一来,敌机收敛了很多,轻易不敢低空飞行了。这天晌午,赵二婶子出院了。俩儿子抬着她进了村,就听她嘴里不停地骂着:“刮民党这个挨千刀的,得让老天爷好好惩罚他们!”有村民开玩笑说:“二嫂子,前一阵子您不是跟冯保长混在一起,要收拾咱穷棒子嘛,这会儿咋又骂上了?”“啊呸,你啥时候见俺跟冯保长混在一起了?”赵二婶子梗着脖子不肯承认。“欧呦,翻脸不认人了?”村民们哈哈笑着。赵二婶子是个神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找她瞧病问事的可不少。冯保长家大业大,又经常做坏事,迷信得很,就时不时地请人问一问。一来二去的,跟赵二婶子呱哒上了。赵二婶子想弄俩钱花花,就装神弄鬼的,没少折腾。可现在冯保长跑了,穷人翻了身,哪敢跟过去一样啊?回到家,赵二婶子就琢磨开了。她的道行在那里摆着,好端端的咋就不灵验了?这不是砸了饭碗嘛,以后谁还信这个啊?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被啥妨碍住了,就把村里的异象掰扯了一通。别的也就罢了,那章怀良家的小孙女不是被判了“哑巴”嘛,咋突然会说话了?刚满两岁的小娃娃,不哭不闹懂事得很,只怕有些来历。赵二婶子上了心,想当面瞅瞅。可腿脚不灵便,只能找机会了。章小叶不晓得自己被神婆子惦记上了。她正站在院里,仰着小脸瞅着石榴树。树上星星点点的挂满了石榴,红灿灿的。章怀良拿着竹竿子,绑着小镰刀准备摘石榴,几个娃娃在一旁围观着。“爹,那个咧嘴了!”长河指着一个红石榴。“好,那就先摘那个!”章怀良举着竹竿子,轻轻一转,就把石榴割下来了。继霞用篮子接着,一会儿就摘了一篮子。“吃石榴喽!”长河捂着嘴,高兴得蹦跶着。继文急得团团转,章小叶也咽着口水。家里的石榴熟得晚,摘早了是涩的,几个娃娃盼啊盼啊,终于能摘下来吃了。“长河,继霞,先搁在屋里。”江玉梅隔着帘子喊了一嗓子。“好咧!”长河和继霞挎着篮子进了堂屋。江玉梅把石榴拿出来,摆在桌上点着数。“娘,树上还有呢!”“呃,那再摘几个。”江玉梅晓得亲戚门上都盯着,每年石榴摘下来都要分一分。这是个心意,尝尝味道就成。章怀良又摘了几个,就停了手。“叶子,树上那几个给你大伯、二伯、三伯留着……”“嗯,伯回来,再七(吃)!”章怀良的话只说了一半,那石榴给长青也留着呢。陈水秀在屋里听见了,就抬头瞅着那棵石榴树。她出嫁那会儿,赶上石榴红了,一进门就吃上了红石榴。随后有了叶子,婆婆很欢喜,说:“秀儿,这是个好兆头。”可未等叶子出世,婆婆就走了。临走前,还攥着她的手说:“秀儿,长青会回来的……”她这才晓得章家着急娶亲,是为了冲喜。难怪长青梗着脖子,一脸不情愿?后来,她听长河说,抗战胜利那年,长青才十五岁,就跟着游击队瞎胡乱跑。公爹把他捉回来,说:“十五岁的娃娃不好好念书,也不下地干活,想上天哪?”可长青在家里呆了几天,又偷着跑了。直到婆婆生病,才被公爹揪回来成亲。那一年,长青十六,跟她同岁。婚后第三天,赶上大部队经过,就招呼不打偷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