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令这座城市如此特别的,还是由或大或小的魂师冒险家团体以命相搏带出来的战利品。即使是黄昏,这座城市的热情也不见出半点冷却的迹象,一整块漂亮的白虎皮毛、一枚闪着粼粼碧光的蛇类眼珠,都会是各路商贾七嘴八舌开价争抢的对象。街上依旧行人如织,普通人和魂师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和讨价还价的拌嘴声夹杂在一起,弄得空气都仿佛生生炽热了几分,根本不见半点异状。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但也正因如此,更有了几分阴谋的味道,一如此时将暗未暗的蒙昧天色。如果一个人能拥有改换空间的力量,还能做得如此避人耳目不留痕迹,那就绝不是现在的他所可以抵挡的。眼前的景色再是热火朝天,街上再是人头涌动,在真正的强者眼前,都不过是浮于各色景物上的一层薄灰罢了,一吹即掉、一戳即破、一抹即去的东西,根本连蝼蚁都称不上。但霍雨浩仍神色如常地走着,甚至连迈动脚步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过。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是直觉,他总觉得那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虽然他从没能发现被监视的半点蛛丝马迹。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只是,那人若真敢在这里动手,也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些。此处离学院南门不过咫尺,进了门左拐,沿着拟态修炼场一直到海神湖,再到湖心岛内的海神阁这段路普通人走起来可能要近一个小时,但在如玄老这般的当世强者面前,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的距离罢了。谁会傻到在这里动手啊?不得不说圣灵教也真是足够执着。为了拐走自己这个学了几手亡灵魔法的“圣子”,居然就能派一位如此高深莫测的强者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看,把大把宝贵的时间都活活耗在这里。他们有这种耐心,难怪能够拐走小雅老师想到此时深陷圣灵教的唐雅,霍雨浩心下不禁又是一沉。虽然海神阁近在咫尺,但当初小雅老师不也正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拐走的吗?或许他们的手段已经超出了想象,自己万万不可大意。与那个人见过几次呢?初见是在新兵营,彼时他们一人是军中的低阶军官,一人是貌不惊人、满脸麻子的上等兵,他却一眼识破了他的伪装。再见是在御明城外不远处,他前去搭救因前线溃败而狼狈撤退的白虎公爵戴浩,他的生父。在那一片混乱之中,他靠着模拟魂技把大名鼎鼎的星空斗罗耍了个团团转,却冷不防又被他一眼认出。幸好千钧一发之际他再次虚晃一枪,搬出了圣灵教主钟离乌的大名,脚底抹油逃到了亡灵半位面。最后一次便是不久前的学院之内了。当着赤王的面,他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捅破了自己所有的伪装。虽然自己与那人只见过三次,但那次为救戴浩,他已算得上底牌尽出,想必自己的那点招数都已经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反过来,他却对他一无所知,只记得曾听见叶雨霖称呼他为国师。如果来的真是他,自己该如何逃生呢?这里离海神阁近是近,但也不能完全指望着诸位宿老的搭救。若说他从前十九年的人生里学到了什么刻骨铭心的道理,最突出的一点,恐怕还只会是那句有点凉薄的“凡事靠自己”。仅仅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霍雨浩便想到了很多。而此时他离他刚刚“撞到墙”的地方也不过只走出了十多米罢了。“不用紧张。”这句话冷不丁从身侧飘过来,声音淡淡的,音量并不大,但一霎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安静下来。说话之人就在他身侧。他不知在暗处静静看了他多久,但仿佛早已看破他镇定面孔下不安的内心,语气中带了点安抚的意味在。原来是他啊,那个他一直想见的人。霍雨浩暗自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有偏头去看他,而是带了点疲倦般垂下头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这几天,一直想联系你,”他说到一半,忽然又谨慎地止了口,有点忧心自己的口吻是否会像某些欲求不满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只会哀怨另一半的冷落无情。但他终于按捺不住,还是说了下去:“但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找你。”帝天偏头瞅他,见他低垂着脸,睫毛密密地遮住了那双柔和的、永远洋溢着坚定光芒的湛蓝色眸子。如此鲜明地感觉到了霍雨浩的情绪低落,他斟酌着,最终还是用了很正式的口吻:“那天的事,很抱歉。我不想说推卸责任的话,但我会做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