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见他急切之至,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玩味笑道:“你说的外貌倒还真是一字不差。会不会弹琴倒是不清楚,可伺候黄帝的内官却说打扫时他找到了十来个空酒坛子,可见那人酒量极深。”
帝台如遭雷击,颓然坐下,口中兀自喃喃:“是他?是他!怎么会,他是魔族,又分明是与黄帝交恶的,要是黄帝要拘禁了他……遭了!”
他忽而弹身而起,身形激射出去。
勾陈追问道:“怎……”他这话还未说完,帝台已快要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好奇得百爪挠心,也起身追去,奈何帝台速胜飓风,却被越甩越远。
勾陈无奈,提起手臂袖口一摆,三根藤蔓由袖中迅速生出,似疾雷狂闪,远远追上帝台,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帝台身形未滞,身上金光一闪,绿油油的藤蔓在刹那间生出芽胞绽放花朵结成果实,最终枯萎死去干裂坠地。
勾陈大吃一惊,他只为稍阻帝台,自然没有尽全力。而帝台适才分明未用任何法术,只是将纯清之气共给藤蔓,使那植物难以承受迅速生长老去。这番作为确实可在不伤他半点的条件摆脱纠缠,可这仙气修为却已是胜了自己不止一星半点,与初时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相较,其精进可不是一句一日千里就可形容。
他心中暗叹纯清之体确实是得天独厚,运起十成功力喊道:“你不用担心那人!今日正午他已经走了,此时怕是早不在中央天界了。”
帝台听言停下,一时间不知心中是悲是喜,喜得是紫丞安然无恙,可……又错过了。
勾陈追上来,见他一脸失落,想要宽慰几句。可他素来刁钻,此刻却有些笨嘴拙舌,只得温言问道:“你说的七年……是他?”
帝台不答,只遥遥西望,群山绵延,绿意渐远,直至极目也不可见。
你既已在仙界,为什么不来找本神君呢?你就那么躲着我,那么……信不过我?
二、尘世(上)
再度下凡,帝台才知晓上回只见了人界,却并未不识得尘世。
——不用说,这正是紫丞的功劳。
以前帝台见到的是雍容华贵的皇城,是十里红莲的风月,是天高地阔的自由自在。他只远远地以天神的姿态看着人世无限风光,游离在凡尘之外。
而现在的他接了守卫仙士馆的旨意,仙士馆在城郊,他免不得见了民生——这却是民不聊生。天高地阔间难民流离,姹紫嫣红中饿殍横野,至于皇城,那云阶玉璧金砖绿瓦也掩饰不住阴郁腐烂之气。
还有这个社会的法制,帝台真的很难理解为何凡人热衷于奴役同类,而大部分奴隶竟还惯于屈从。
初遇此情形他才刚下界。在仙士馆与假扮为普通修真者的仙人们打了个招呼,帝台学了套遮掩仙气的法诀便出来四处游逛——自封神之役以来,天界便有了仙神不得妄扰凡尘之事的规定。自然,他还没忘了先变换了面目,若是被上次下凡遇上的人给认了出来,可真是十万个不妥。
帝台先在皇宫宫墙外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找个夜深人静之时再去拜会美女姑娘,自然,向她打探那弹琴的行踪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后他去市集凑凑热闹,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那里比起七年前冷清许多。锅贴小饼糖葫芦种种小食他一一买了,但总觉不复美味。后来挤进人堆看了当年那场没有见到的杂耍表演,帝台才觉身边空空荡荡,含在口中的那颗糖葫芦化光了糖衣,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一直酸到心底。
帝台登上旧日那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四顾一番,只觉现在那里已显出些破败。招呼他的店伙儿竟还是同一人,只是鬓发已衰。他点了与那日相同的酒菜,一人临窗独眺了半天,只听得邻座时不时有人叹息时事衰落妖后误国。
帝台一一记在心里,一时间心如乱麻,便出城散心。城外新生出的麦苗绿油油一片,有一种生命的美丽,他郁结少舒,却见得了麦田旁有人正鞭笞责罚着奴隶。
虽并不在意神魔人的差异,帝台始时也不欲插手这档子闲事,后来见那人越打越凶,不住呼号着的奴隶渐渐没了声息,他这才发觉事态不对,跑过去一把夺下马鞭,替主奴调解。其实本也无甚大事,这阵子周国灾祸连绵,多有人流离失所,这奴隶恋上一个难民,见她饥饿难耐,便偷了主人配给的食粮给她,后被发现才遭此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