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万年,天帝才抬起头来,那遥遥的金色身形转向帝台,似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去了,去了,我们都去了……你呢?你怎么还不去?这世上都空了,还有什么可眷恋?”
声音虽轻,却直直击在心中,一忽儿如黄钟大吕,一忽儿又似夜魔私语。帝台眼里渐渐也只剩一片虚茫,是啊,一切都空了,留之何用,留之又有何用呢?
他举掌欲向灵盖击下,可在某个瞬间,胸前水晶紫琴忽的一烫,放出一片莹莹紫芒,那紫色绚烂地铺散开来,在无谓的“空”里分外扎眼。他猛地颤抖一下,低头呕出一口淤血,这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天帝叹息着飘过来,“这三界漫漫,皆是苦痛空无,你又何必劳我亲自引渡?”
帝台紧紧握住仙笔,依靠笔身艰难地支撑着站起,他一抬手抹去嘴边残留血迹,仰天笑了一声:“我管你是天帝还是什么魔障,本大爷现在可没空和你玩什么无聊的把戏!什么空无什么苦痛,嘿嘿,有那弹琴的在外面等着本神君,这些玩意儿与我何干?”
天帝似是有些诧异地停滞一下,而后又再度逼近:“你倒是有趣!可这里由我所掌,我说是空,这一切便是空的。”
那种压迫力再度加诸于身,这念想由心而起,只一波波地觉着势不可抗,这天地空罔,唯有一死才得解脱。
帝台在这浩瀚如海的威压中摇摇欲坠,一双眸子却是雪亮,身子也始终挺得笔直。
静下心来,只消静下心来,再精妙的术法都自有它的解法。
在某处遥远至不可及的虚空,忽虚虚渺渺飘来了琴音。琴语幽幽,却有刀枪铁骑之声,有鹤唳朗空之响,有流水落花之意,有儿女诉情之音。这琴声来得好细好小,传到这里,仿似穿过了重重山峦幽谷。帝台以灵识捕捉到这熟悉的琴曲,却觉已然握住与这万千红尘的联系,心立时安定下来。
天帝已然欺至他身前,缓缓提起剑来,“你很有意思,便随我去吧,也许在黄泉路上还能再见!”
帝台昂起首来,笑得满是嚣张:“可惜可惜,本神君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去吧!”
笔锋随琴音所指,行云流水般画出一道玄妙符文,那符文亮起金芒,咒文如游龙飞凤般矫然流转,直直印向天帝。
“是你!是你!你又……”
惊异,释怀,欢快。天帝适才空洞的语音忽而包含这许许多多的情绪,他放下手来,再不做丝毫反抗,任由那咒文将他吞噬。
黑暗缓缓退下,帝台在朦胧中察觉自己仍然立在太一殿上,殿内如若狂风过境,掣灵阵已破,浓郁至几乎扭曲了空间的魔气滔滔,龙须草经不住威压纷纷枯败荒芜,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黄帝已然晕厥,一股黑气正由他体内飘出。而紫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紫丞,殿内滔天魔气皆因他而起,他揽琴肃然而立,便似是太古洪荒时有着无限伟力的“始”。那缕黑气在他掌中渐渐凝聚成型——却是一朵已为魔气玷染得漆黑的千绪花。
六、乐土(上)
“你怎样?”
紫丞收功后便跑来扶住帝台,一把抚住他脉门。
帝台甩甩一团混乱的脑袋,勉力道:“还好!黄帝呢,不会死吧?”
黄帝若亡,天界必乱。虽明知此点,紫丞却还是一时气滞,却对上帝台近乎祈求的眸,只得点头道:“只是晕过去而已,他修为可比你强劲许多,何劳你费心。快点,把这丹药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