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朝浑身是伤,胳膊都拐了,跌坐在花园里唉声叹气:“生什么女儿啊,让我家女儿直接娶了你家儿子,这不就万事大吉。”
夏令涴正翘腿坐在花园里赏月色,闻言甩了甩衣袖,淡淡的道:“人家儿子都可以买香粉了,你女儿的头发丝都没瞧见一根。”
顾元朝瘸着腿过来,嘿嘿笑道:“那我们今晚就开始努力。”
夏令涴瞄着他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鄙视道:“就你这德行,衣裳都得我帮着脱,自个儿找丫鬟们滚床单去罢。”
顾元朝自然不可能找丫鬟们暖床,实际上,府里的那两位名义上的丫鬟妙叹和美音在夏令涴的第二日就送到尚嬷嬷的身边调-教去了。
妙叹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且随遇而安。尚嬷嬷原本想着王妃要立威,自然换着花样来试探着两人的底线。头些日子让她们负责照顾王妃的饮食起居,之后调她们在主院打扫所有的屋子,一天之内若是没有将主院里里外外擦拭干净,连觉也不能睡。再过些时日,送去前院伺候赵王爷的那些书生幕僚,端茶送水研墨洗衣,样样都要做。那两人到底是宫廷里面出来的,善忍且能忍,更能做戏,明明已经由宫女贬成了王府的一等丫鬟,再做着小丫鬟才会做的粗活,依然笑颜如昔,没有丝毫抱怨,私下里更是愿意与粗使仆妇一起吃一起睡,轻易不出现在赵王的面前。
尚嬷嬷是何许人也,她是黎家老太太手上最喜欢暗中磨人的嬷嬷。黎家的丫鬟媳妇婆子们只要犯了事情,不敢招认皆都会送到她的手上,不出半日都会褪了一层皮的出来,以后见着她老人家都发抖。这一次她顾及着赵王的脸面,就算有夏令涴在后背撑腰,一开始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直到确定赵王真的对这两人不闻不问,这才使出了杀手锏。
她派妙叹与美音去倒夜香。
倒夜香这种活儿,是连最粗使的婆子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平民之中也只有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妇人才会赚这几个铜钱。每日里与臭气为伍,与最肮脏的事物打交道,偏生她们两人曾经是宫里说得上名号的宫女,外貌出众性子沉稳,哪里被人如此贬低践踏过。以前被她们管束过的丫鬟们,如今都能堂而皇之的朝她们投掷石子;以前被她们拒绝过的侍卫车夫,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边非礼她们还一边嫌弃她们浑身臭味;以前被她们克扣过口粮和月钱的婆子们,都会怂恿着给王府送物品的农夫商贾和八婆们对她们品头论足,取笑着多少两银子可以买了她们回去做妾室,或者转卖给青楼接客。那些污言秽语和讽刺嘲笑铺天盖地的袭来,让娇弱如花的容颜瞬间枯萎,即将凋零。
她们战战兢兢的做着规定的活儿,没日没夜的担忧着王妃一个不爽就会将她们卖了出去。在王府是地狱,卖出去之后既是地狱十八层。
她们想过要逃,可明面上她们是宫廷内划到赵王府的宫女,暗中,她们的卖身契早就捏在了夏令涴的手上。这位王妃手段何奇快,在知道了妙叹的那一瞬,就哄着顾元朝进宫从淑妃娘娘的手中拿到了她们的契纸。若是逃了,她们不单是赵王府的逃奴,在宫里仍然登记了品级的她们也可能成为后宫逃走的女子,轻者遣送回赵王府,重者乱棍打死。
就这么过了快两个月,新年来了。
这是夏令涴嫁入赵王府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身为太子妃亲姐的第一个年份,荣华富贵在她的脚底平缓铺展开来。除了太子妃,夏令涴是皇城世家女子中的唯二的新贵。她的一举一动可以影响身后的家族势力,她的一言一行可以为世家弟子谋到最妥当的差事。这样的人,谁敢轻易得罪?
妙叹不敢,她只能遥望着绽放在天空上绚烂的烟花,低头依然是又脏又臭的马桶堆积在身旁。她就像是擦在牛粪中的鲜花,被冬日的新雪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于,她都要怀疑自己能否见到初春的嫩芽。
美音捏着棕毛刷子,狠狠地丢开那笨重的马桶,伏膝大哭了起来。
尚嬷嬷站在最阴暗的倒影中,烟花的余火在她的脸颊上闪烁着细碎的叠影。她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小院:“你们认命了吗?”
美音大哭:“我要禀明淑妃娘娘,王妃她欺人太甚。”
尚嬷嬷冷笑,转头问妙叹:“你呢,服了吗?”
妙叹缓缓地跪在地板上,沉默的磕头。尚嬷嬷提着她的衣领,将这个两个多月之内就骨瘦如柴的少女领到了夏令涴的面前。
锦绣红麟神兽的长裙停驻在妙叹的眼前,夏令涴那还带有少女特有的铃脆之声缓缓地传入她的耳膜:“你的愿望是什么?”
妙叹仰视着她,却只能望到升入高空的启明烟火在长长‘嗤’声中爆炸开来,多姿多彩。她沉声道:“活着,有尊严的活着。”
夏令涴展颜一笑,点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妙叹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影子般的没入了黑暗之中。
夏令涴转身入了厢房,顾元朝正摊着一张地图细看,不时在上面圈圈点点。前些日子,与蛮族同时侵扰边疆的雪族也已败北。雪族的使者送来了停战书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位雪族公主。正是新年,朝中每一位臣子们都忙活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总是会望到顾元朝不是在晒太阳就是在逗鸟。于是,某位也是刚刚成亲却要上朝参政的同辈暗中对他甩了一膀子,指着那雪族公主说:“拎回家去给你家王妃调-教调-教。”
顾元朝咂嘴道:“她怕冷。”雪族的公主,天生就是人形冰块啊!谁有本事谁领回去溜达一圈看看,保证府里闹得鸡飞狗跳。于是,从未与雪族人交手过的顾元朝每日里就开始琢磨着雪族的地形图,为了之后的大战考虑了。
这时候的顾元朝太过于专注,等到他听到一阵呕吐声时,夏令涴已经面色苍白靠在榻上。周围的人拍胸的拍胸,抚背的抚背,阵仗甚是吓人。
顾元朝惊道:“怎么了?”
四七回
“有身孕了?”顾元朝竖起自己的熊耳朵,差点要凑到老太医的嘴巴里去。
“回禀王爷,王妃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老夫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
顾元朝呸他:“你的脑袋又换不来银子。”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冲到了床榻边,握着夏令涴的手道:“感谢老天爷保佑,总算证明你没有把我的宝贝给踹坏。看吧,每夜里在它的辛勤耕耘下,我们的女儿就要出生了。下次我们再多努力,尽快生个儿子,然后把白鹭书院的那些个刁蛮小姐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只要儿子的小手一挥,随意就可以组成一个桃花阵,灭了那群嚣张的世家弟子。”
夏令涴问他:“为何先生女儿再生儿子?”
“因为小猴子可以跟着我调皮捣蛋。”
夏令涴一爪子拍在他的脑门上,怒道:“你天生是猴子的克星吧!欺负了我还不够,还想欺负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