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叶川嘴唇动了动,复杂的情绪却全堵在唇边,一个字也说不出。陈年想到从前他还不知情时,看见程叶川安静跟在耿桓身边的模样,还有耿桓舍身救他后,程叶川贴心又温顺照顾他的每一个细节,问道:“你真的,从来没有一瞬间喜欢过他吗?”耿桓的名字,就像盖在程叶川人生上的阴影,从最初无处可逃的惧怕,到后来麻木自责的闪躲,以至于耿桓对他那些所谓的好与喜欢,都成了更沉重的负担,压得他根本没有力气分辨,更不敢相信。“………没有。”程叶川是回答,也是对自己说。没有了恨,没有了怕,也没有喜欢。程叶川的声音很轻,和缓的两个字就像一阵烟雾,随着空气无形的蔓延开,直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沉闷的摔响。陈年慌忙跑过去,转弯便看着耿桓半跪在走廊间,右腿上缠着石膏,双手也满是青紫,艰难地捡拾着一旁散落的拐杖。耿桓甩开陈年扶他的手,不管自己随时可能再度跌倒,咬牙撑起胀痛的身体,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陈年不知道耿桓听到了多少,只能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额间的青筋因为剧痛紧崩着,还是倔强地撑在原地,无声地望着程叶川。如果不是这个身影已经刻在骨子里,程叶川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耿桓。短短数月没见,他却好似一下倾颓了很多年,总是锐气的眸光像被敲碎了一般,黯淡到落了灰。向来撑衣服的身板,如今套着病服都空落落的,被高个头反衬的更显虚颤。“你走吧………”耿桓开口,才察觉嗓子干裂到无法忍受,每说一个字仿若咯血,“现在的一切,都是我活该,跟你没关系。”“你走吧,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了。”耿桓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蹭向病房,在脱离程叶川目光的一瞬,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颓软地跪倒在病房门后。耿桓那时候流露出的神情,让程叶川莫名觉感觉到,也许这真的就是他们俩的最后一面了。刘麦青也试图邀请过程叶川,但都被他礼貌地拒绝了,他知道对于程叶川这种敏感的性格要足够耐心,所以总是恰到好处的保持着日常聊天。当年因为父亲的意外死亡,母亲带着他和妹妹远走国外,刘麦青用了很多年才逐渐习惯下来。但如果是为了程叶川,他可以放弃在国外的根基,留在江源重新开始。一直到终稿交付那天,程叶川才答应见他。隔着一条马路,刘麦青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像个雀跃的小孩,在咖啡馆里向他挥了挥手。刘麦青是一个能让人放下防备的人,程叶川从来没和人如此放松的说过话,不觉就坐到了傍晚。今天的天黑的格外早,看出程叶川想要离开又不好主动开口的态度,纵是不想这么快结束,他也只好说:“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刘麦青问得诚恳又迫切,程叶川避不开他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天空突然划过一阵闷雷声,刘麦青拍了一下自己:“我都忘了,江源一到九月就爱下暴雨,正好我送你回去吧。”在程叶川愿意见他前,刘麦青事先答应了一个人在这里见面,正巧也是今天,他算着来回一趟来得及,不会耽误一会的私事。刘麦青绅士的在前方开门,还未碰到把手,门已经被人从外拉了开来,正眼一看,刚好是约见他的人。“您来的这么早?”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提前,刘麦青抱歉道:“不好意思,我需要先把我朋友送回家,耽误您一点时间。”他撑着门想让程叶川先出去,转身才发现程叶川僵在原地,怔楞地看着眼前的人。在这里会撞见耿桓,程叶川先是震惊,而后陷入剧烈的慌乱中,本能向后缩了一步。刘麦青夹在中间,根本无法忽略耿桓看程叶川的眼神,那是一种浓烈到无法遮掩的爱意,偏偏又卑微的隐忍着。“你认识他?”刘麦青警惕地问耿桓。耿桓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漆黑的世界里只有一道光,照在程叶川退缩的动作上。他的腿被车门硬生生挤断时的炙痛,都抵不上程叶川这一个举动更锥心,那时的剧痛好像沿着他还未痊愈腿,一直纠缠到他的心脏,疼得连呼吸都停滞下来。刘麦青见程叶川低垂着头,立刻把他护在身后,防备的对耿桓说:“麻烦您让一下,我现在要送他回家。”这些日子程叶川过得一直很平静,从前的一切就像命运开的玩笑,玩弄了他二十三年,又把正常的人生还给了他。可此时此刻再次遇见,如果不是刘麦青牵起他的手,他连向耿桓的方向迈出一步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