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芝转身点了点她的脑袋道:“傻孩子,化个妆穿件衣服你姆妈就不是你姆妈啦?”
“这样的房子,哪是我们能住得起的?”
“侬当真要知道?”
朱丹揪着一颗心道:“好姆妈,你快告诉我吧。”
周兰芝冲洗着两只玻璃杯,倒扣在池子里沥水,擦了擦手上的水,淡淡道:“我去找那个人去了……这房子是他买的。”
“那个人”是她们的暗语,是这个家的疮疤,是朱丹一听到就浑身抗拒的三个字。
“姆妈你疯了!为什么要去找他!因为钱吗?我宁愿睡大街也不要他的钱!”
周兰芝双手攥着水池边,强忍着泪水道:“养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侬不会晓得的,我就是要让那个人负点责任,那是他欠我们的。”
朱丹认为,曾经许诺了而未能兑现才算是欠,而他连一块糖也没许诺过她,他又欠她什么呢?
水烧开了,煤气炉上的水壶呜呜地叫着,像小孩子在哭,喷出一团雾气,银色的铝制水壶下方一圈蓝色的火焰摧残着它的崭新。周兰芝一扭按钮,蓝火骤然熄掉了,哭声戛然而止。
周兰芝拎起水壶灌水,叹息道:“侬覅管大人间的事,从今朝起,天塌下来了由我顶着!呀,去四处看看,新家还欢喜吗?”
见她不说话,睨了一眼道:“去鞋架拿双拖鞋穿上!”
朱丹旋即去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趿着,客人似的参观着房子。卧室,浴室,阳台挨着逛了一遍,摸摸红木桌子,坐坐沙发,就连水晶门锁都盯着把玩了半天,穿衣镜,梳头镜,浴室镜统统照了个遍。
周兰芝在浴室门口看见她穿着衣服躺在浴缸里,笑着骂道:“神经哦,要洗澡我给你放水,哪有人像你这样子把浴缸当床睡!”
朱丹红着脸道:“姆妈这浴缸真大,真舒服。”
周兰芝道:“有什么好躺的,跟躺在棺材里一样。”
朱丹连忙爬了出来,被吓出一身冷汗,狼狈地逃去了卧室。
她的卧室有一整面墙的书架,空的架子,由她去填。蓝紫花卉被套罩着柔软的弹簧床,往后一仰,倒进云里似的,连带四肢都要一同化在床上。墙上挂着莫里索的油画,画着一个正在梳头发的白裙少女,幽幽地看着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床边立着一盏快赶上她个头高的铜台灯,碧绿的罩子,雕着几何图案,灯一开,发出荧绿的光,像是将几百只萤火虫倾倒在里面发出来的黄绿色的光。
她的卧室有一整面墙的书架,空的架子,由她去填。蓝紫花卉被套罩着柔软的弹簧床,往后一仰,倒进云里似的,连带四肢都要一同化在床上。墙上挂着莫里索的油画,画着一个正在梳头发的白裙少女,幽幽地看着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床边立着一盏快赶上她个头高的铜台灯,碧绿的罩子,雕着几何图案,灯一开,发出荧绿的光,像是将几百只萤火虫倾倒在里面发出来的黄绿色的光。
这屋子简直像是一位浪漫的法国女郎,曳地窗幔宛如她缎子般柔顺的秀发,水晶吊灯则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深邃眼眸,她或许出生在法国南部的马赛,见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爱橄榄酱和葡萄酒,为了她的爱情,她登上了“诺曼底”的巨轮,远渡重洋来到了上海,只为了寻找她的爱——
突然,法国女人开腔,嗓子里呜出一声脏话:“噗噗噗。”顿时击碎了朱丹浪漫的遐想,原来她的马赛美人生着一副破锣嗓子!
朱丹悻悻然走到客厅,周兰芝正蹲在地上捻无线电,还是原先家里的那一个,好似换了新家不高兴,刺刺噗噗在闹情绪,东西总是比人长情。
朱丹好奇道:“房子都换了,为什么不趁机换个新的无线电,他总不至于计较这点小钱吧?”
“我看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主!”
“也……这也字是随了谁?难不成你在骂我像那个人!”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不像他像谁?”
“要是可以,我是真恨不得把我这一身血抽干换掉!”
周兰芝变色道:“你也不必这样恨得咬牙切齿,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你就算是恨死他,他也是你爸爸!”
朱丹叫道:“我没有爸爸!”
电话铃响了,周兰芝起身去接,坐在沙发上,拿起话筒道:“喂,你哪位。”接着又说:“你先别来,我再问问她。好,十分钟之后你再打来,嗯,就这样。”
她挂了电话,面无表情道:“把香烟递给我。”又道:“来,坐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