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李观棋的冷嘲热讽。“巧了。本世子…刚好没什么教养。”他又转眸望向周庭芳。那人很是瘦弱,躲在李观棋背后,此刻一言不发。娘们兮兮。藏头露尾。阴柔古怪。沈知脸上冷笑更甚,“李公子,好心提醒你一句。莫被这满腹歹毒欺世盗名的小人蒙蔽双眼。这句诗乃当年怀恩在百花楼买醉时,见一舞女年幼,起舞时哭泣不止,鞋袜沾血。她于心不忍,向百花楼打五百两银子的借条,并赠送百花楼一首《追月台》,百花楼才将那舞女放走。事后他与我谈论此事,才作下此句绝唱。”“而那一夜,只有我和他两人。”沈知重重的瞥他一眼,唇边嘲笑更甚,犹如猎人追逐猎物般,漫不经心,却又杀心渐起,“敢问这位,你又何从知道这句诗?”李观棋眉头紧蹙,“我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我相信老师绝非欺世盗名之辈。或许是…周修远抄袭我老师在先——”“笑话!”沈知勃然大怒,“周怀恩天纵英才,乃我朝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更是我大魏朝居功甚伟的朝廷命官。李观棋,你是藐视朝廷还是质疑陛下?”周庭芳探出半个身子。她的长发尽数披散,有几缕还粘在前额上,她的脸异常苍白。可是,她的瞳孔里却满是嘲弄。“这首诗确实不是我所写。但也不是周修远所着。”男子的声音冷冷的,“可惜,周修远背不出前后两句,我却能。”沈知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把周修远叫出来对峙。看看我们两人…谁才是欺世盗名之辈!”沈知面色一顿!转为阴寒!望着对面那人似笑非笑的模样,沈知似想到了什么,眼尾一挑,呼吸一窒。他…为何如此笃定?真正的周庭芳已经死了,何人能对出该诗的前后句?京城的那个草包吗周修远吗?那人怕是连完整的诗经都不曾读过,更别谈和眼前这人对峙。不对。他和周庭芳同窗两年,周庭芳的才气毋庸置疑。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屑于偷盗别人的诗句来为自己造势。那这人如此笃定,仰仗的是什么?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雨打芭蕉,窸窸窣窣。沈知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到底是何人?”“我说过。我曾跟随周大人。形影不离。他偷盗我的诗词,算什么稀奇事?还是说,世子殿下觉得周怀恩名动天下,而我寂寂无名,那我便是欺世盗名之辈?”不。不对。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说周修远对他有大恩,可言语之间的轻视是真的,眉宇间的嘲讽更是真的。他甚至知道周修远在云州安置的庭院。锦屏说过,那地方只有周修远身边亲近之人才知晓。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谜团!说不准和周庭芳的死有关!沈知眸色颤动,疾言厉色,“常乐,将他拿下!”李观棋将周庭芳护在身后,言笑晏晏,眼底却杀意粼粼。他没有武器,可只是站在那里,便散发出逼人的气魄。李观棋慢吞吞的笑,语气里全是威胁。“沈知。你且来试试。看我能不能护住我的人。”常乐举剑,试探逼近。上一次,他便败在李观棋的手下。上阳郡的李家,华夏首望,百年世家,自古以来便有“自古向南无双地,天下上阳第一郡”的美誉。上阳郡的李家,单李五后,一李九相,不以王为皇后,必以王为宰相。数百年来,贤良辈出,勋业灿烂,文豪蜚馨——魏朝开国之初,李家倾尽家财,千里投奔沈家,开国二十八将中李家人便占七个席位。世家门楣,荣华富贵,延续百年。那是集风流和权势之地。天下人无不向往求之——“今日我偏要拿他!常乐!”“属下在!”常乐抱拳听命。而沈知的亲卫们闻言,纷纷涌入房间,将整个房间里里外外包围。雨夜静谧,刀剑亮眼,局势一触即发。雨声,滴在树叶上。惊雷无声滚过。整个客栈登时杀意凛凛。李观棋不发一言,高大身影,犹如泰山一般稳稳伫立在她跟前,其意味不言而喻。“老师放心。今日微之在,你便在。没有人能够带走你。”周庭芳眸光水亮,咳嗽一声,沙哑着声音说道:“乖徒。可是…你没有武器,你的宝剑还在当铺里没有赎回来。咱们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你就会被打得满地找牙。不如我投降,承认是我偷了周修远的诗词,想必沈世子大人大量,不会再为难我们。”“那可不行。”李观棋眯起眼睛笑,“老师的东西,万不能被别人抢走。”周庭芳微微叹气。这孩子多好啊。亏她以前还这般误解他。甚至还怀疑他要和自己搞断袖。“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打。罢了——”周庭芳望向沈知,气若游丝,“沈世子,麻烦去叫锦屏来。或许她能证明我的身份。”沈知眸中风雨更甚。此人竟和锦屏牵扯不清,是不是意味着他当真和周庭芳之死脱不了干系?“沈世子怀疑我试图接近你不安好心。如果我亮明身份,或许你不会再为难我。劳烦去请锦屏姑娘。”沈知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周庭芳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膝盖。剧烈的疼痛从脚底蔓延开来,在五脏六腑里搅动。仿佛膝盖上万蚁噬骨,甚至不断用触角挖开她的骨头,不停啃食她内里的血肉。它们欢快的啃烂了她的肉,再倒一盆刺骨的冰水,撕扯般的疼痛便顺着四肢百骸传入心脏。孟大夫施的针,毫无作用。只有周庭芳自己知道。这病,在后世叫幻肢痛。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大多发生在截肢、断骨之人身上。即使在后世,也远非药物能够治疗。心魔不消,周庭芳的记忆只会伴随终身。即使她现在已经重生到了另外一具躯壳之中,即使她如今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世子的白月光又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