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苍寺是皇家寺庙,这一看就是首座高僧玄迁的手笔。玄迁,明辞越的心灵导师,每次出征以及凯旋定去寺庙与其相对静坐,不过也是后期爱而不得黑化最严重的反派。这人不提也罢,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纪筝回想了下他在原书中的可怖戏份,立刻双手合十冲着锦盒一拜,将它远远丢去了柜子深处。“圣上?”李儒海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凑在门缝里小声唤道,“顾小公子让我给您带话说是想见您呢,说是您许久没开经筵讲席了,他甚为想念……”“小公子什么小公子!”纪筝厉声道,“朕身体抱恙谁也不见!”圣上不是一直闲来便愿与顾小公子饮酒赏画,寻欢作乐,这又是怎么了?李儒海一再触犯逆鳞,越发摸不着头脑。纪筝十分珍惜这被传肾虚,忍辱负重换来的假期,当然要拒绝一切来客,做回他安逸的咸鱼,而传人侍寝更是要全部免掉。于是宫中上下越发谣传,天子乃是不能人事,自卑懊恼出了心理毛病。这几日里,御膳房想尽了法子讨天子欢心,肚儿辣羹,辣酒蹄酥肉,五珍辣脍,辣炒白腰子都来了个遍。可是每日佳肴怎么盛进去,就怎么端出来,圣上连最爱的蜀地辣菜都不肯多碰一下了。“唔。”纪筝顺了顺肚子,咽回去一个及其破坏形象的饱嗝,又不甘心地填进去最后一口薏仁甜粥。他餍足地看了眼碗底,待注视到四周飘过来的目光,又缓声叮嘱道:“你们忙你们的,朕就看看那味丹药做没做,不说话。”不一会儿,“麻利点做事,朕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来催促一下朕定的那味药。”又一会儿,“朕的那味药开始做了吧?就随口一提,你们放松点别太在意。”这是延福殿后面不远处的太医院,每日午后纪筝趁着李儒海去内务府监班的时候,带着一两个小侍从,溜来太医院开小灶加当监工。天子虽然体型瘦小,坐在太医院正堂的角落里小小一个,不占位置,但奈何存在感太高,来来往往的医士仆从心惊胆战,接二连三躬身行礼,连取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对了,这里可有枸杞和炒枣片?”纪筝叫住了经过的老太医。老太医心下一惊:“圣上要这物可是?”“当然是补阴养气啊,殿中的那些个药材虽贵,却无一物合用。”纪筝饭后懒散道,“朕瞧着自己是阴虚体热,拿枸杞炒枣片泡水,再加些冰糖,最合适了。”老太医缓缓抬头望向天子,眼神复杂而情绪愈发激动。圣上确是脾气暴戾,气血不顺,但他当初备好的枸杞茶,圣上刚闻了一下就连杯带人给丢出了宫,如今如何就开了窍。圣上长大了,学会照顾自己了。“圣上……”老太医声线都在抖,“圣上对养生益寿很有了解啊。”纪筝拿捏着人设,乜他一眼:“哦,我只是听说枸杞泡水可以延阳助兴,最利于榻上寻乐子。”老太医:“……”当他没说。老太医遣人去取药材,纪筝饭后散步,不惊扰忙碌中的众人,独自绕去了后院寻那个给他开过药的小医士。小医士正站在药库背阴处,蹲着手里握着一团白色的物什。“藏了什么?”纪筝忽地出声。小医士的动作猛然呆滞,回头望见了小天子,表情飞速变化,笑得比哭还难看。天子暴戾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小医士连步退到了墙根下,手里的东西拼命往胸前护,“没,没有。”“啾”地一声熟悉鸣叫。纪筝心里乐了,没想到又在这里见着明辞越的鸟。那日“鸟尸”太过稀罕,无人敢扔,就被小医士钻了空子带回去好生看护,假死药药性过去后便已苏醒,这几日里养得越发皮光水润,叫声响亮。“在你眼里朕就是个闲来无事虐鸟的?”纪筝引着鸟在指尖上嬉戏。“可圣上不是说玩腻了,不禁玩……”小医士战战兢兢。纪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看就是没看过话本的单纯孩子,主角的鸟怎么可以玩腻了呢,那必定是要好生供养起来的。“圣……”小医士刚想要再说什么,忽然便被天子捂住了嘴,拖拽着他靠墙根蹲下。药库内传来了一远一近两种交叠在一起的脚步声,丁零当啷的药罐碰撞翻找之声。从窗口向内望去,一个太医服饰,一个内侍服饰的背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那名内侍的身形将裁剪窄瘦的灰色内侍服撑的鼓鼓囊囊的,宽阔的肩膀几欲突破而出,显得可笑而又古怪极了。小医士不知道一个太医和一个太监有什么好看的,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天子,立刻就被狠厉地瞪了回来,那目光内似乎不只是平日的惯常的恐吓,还有……深深的不安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