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这首调子叫蛮蛮。”“噢……”纪筝心虚地摸摸鼻尖,“你们当地很喜欢给自己的侄子写曲子吗?”“或许吧。”纪筝突然转了话题:“那等你侄死了,你也会把他葬在南山下,清明的时候骑牛去看看他吗?”他自己说着说着都为之一愣,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我们都没有其他亲属,没有后代,那死了之后……”“祭拜是安抚生者的,于死者无益。”明辞越头也没抬,在吹叶儿的空隙答话,“不过,圣上会入皇陵,万人长拜,臣入南山,也得安宁。”就这会儿功夫,称呼又换了回来,又叫他圣上了。纪筝听着别扭,冷笑一声:“你倒惯会偷懒,为何这次不去皇陵里当差值夜了?”明辞越哑然,停了调子,有些慌慌然抬头,“臣……可以吗?”纪筝又板回脸,不说话了。太阳早就沿着南山沿往下滑了,起初还是蹭着往下挪,不一会儿又猛地跳脱了一下,一下子落了下去只剩余温人间。“圣上?”明辞越试探着唤他,没有回复。“筝筝。”明辞越的声音弱了一点,依然没有回复。薄薄白布底下的睫羽轻颤着打开了。“蛮蛮……夫人……”纪筝在牛背的颠簸中听到了这声唤,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着头顶天都黑了。他仰躺着,瞧着面上方的男人把着两只牛角,拉着绳索,白布条子虚虚地挂着,根本瞧不出来是瞎子。明辞越,不愧是明辞越,骑牛都这么熟练。梦,这一定是他的梦。既然是在梦里,纪筝一下子突然恼了起来,伸手揪住衣领往自己眼前拽,恨不得一口气将他的眼上的白布子扯了。“明辞越……明,你就是个疯子,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跑吗。”小孩在睡梦中语无伦次,“你凭什么,我都走了,你还要,还要……”明辞越一手牵着老牛,还得腾出一只手来牵着那只作乱的手。眼前梦境般的画面好似模糊了朦胧了,纪筝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临睡前他最后听到了一句。“我错了,已经错过了,我再也听不到那种声音了,不会冒犯你,更不会锁着你了,我放你离开……你愿成亲,我们便是一家人,你不愿成亲,我们也依旧是一家人。”“我已经没有别的家人了,我们只有彼此,所以我会一直用家人的身份等着你。”……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骑牛太累,纪筝被抱着放到厢房的褥子上,转了个身没有醒来,又继续接着睡了。夜里一柄伞又缓缓拂过他的面颊,如法炮制地夹在两个人的身体之间,遮过头顶。没下雨啊?纪筝辗转茫然,他目光弥散地半眯着眼,盯着那顶蘑菇盖的内侧。不一会儿,耳边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水珠滴答声,屋里又下雨了。他嘟嘟囔囔:“你一来,雨季都提前了……再将就一晚,明天必须叫原明给修好。”“快睡吧。”他认命地点了点头,靠着身旁一个人形暖炉,犹如一只猫,蜷着身子在伞下睡了。结果翌日起等他起来,伞和人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屋里一角的青瓷盆里盛满了水,可能是昨夜接下来的漏。但纪筝再一出门,又是一愣,屋外正是太阳天,地上不仅没有一丝夜雨的痕迹,反而昨天带着泥浆的积水都已经被晒了个透干。那些个西窗烛影,雨打芭蕉的记忆倒也没有荒唐不正经,但却足以让他又羞又恼,一场梦?!他一厢情愿黄粱一场荒唐大梦?!他心底自嘲暗笑一声,表面故作平静问他,“房顶修好了?”原明摸了摸头笑道:“小公子,那玩意没那么好修,我也不是专业修屋顶的,不过放心,我们走之前一定给您弄好……不然您一个人住要怎么办啊……”就是他这保票打完的当天夜里,那把伞又来了,这一回雨声真真切切地敲在他的耳畔,像是局部阵雨,永远只在他的房顶上。明辞越也像是单纯来撑伞的,不越矩不违礼,不给纪筝半点理由将他推下去。渐渐的,纪筝都要接受了,似乎真的有一朵每天夜里哭泣的乌云,只属于他们的头顶,他们不得不度过一个漫长而漫长的雨季——还是一个他二人专属的梅雨季。不知道明辞越何时会走,也不知道梅雨季何时会离开。这种感觉,纪筝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逐渐接受了。可第二日下午,纪筝经过屋后,见原明从屋檐上翻身下来,他本想过去打招呼问他修得怎么样了,便听到他隔着窗与明辞越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