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完菘菜,宋云珠和许萱各自解了包头发的帻,把齐腰的长发在背后简单的挽了一个结。宋云珠一手抓着车框,一手挽住许萱的胳膊坐在牛车后边,回头对正在把玩鞭子的李安容高声喊:“安容,可以走了。”“好的。”李安容边应声边回头确认宋云珠、许萱是否坐好,随后扬起右手中的鞭子落在牛背上。“哞…哞…”健壮的黄牛迈开粗壮的四条腿开始往前跑,田间小路颠簸,晃的宋云珠和许萱头昏脑胀。李家原先的老牛在三年前病死,李安河特意去城里的牲口市花了将近三千钱买了这头牛犊,把它和家里的两匹马一起养在院子西边的草棚下。牛车拐进闾门,阡陌纵横的黄土地上再无劳作的身影,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地面上觅食,在耀眼的阳光下显的愈发苍凉。闾里中的路要比田间小路平整的多,宋云珠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向许萱感慨:“萱萱,咱们运气还是挺不错的,这两天不仅阳光好,还几乎没有什么风。”许萱闻言轻声笑了笑,暗自在心里嘟囔着要是没有石布这件糟心事该有多好。几声轻微叹息后,许萱想着除了冬节(冬至)时回许家一趟,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不出去,石布长时间见不到自己,肯定会慢慢打消心中的念头。然而,天不遂人愿。李安容远远的看到石布与李家的几个邻居站在巷子口的柳树下闲聊,皱起眉头挥了挥手中的鞭子,想要快速从几人身旁经过。尽管牛车跑的很快,许萱还是听到石布在大声喊自己萱萱。许萱强忍着心中喷涌而出的怒火,待李安容停稳牛车后,抽起放在菘菜堆底部的长刀放在背后,面无表情的朝巷子口走去。一旁的宋云珠自然注意到了许萱的动作,赶忙快步追上许萱,轻声让许萱注意分寸,尽量不伤人。“嫂嫂,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是我的事,你们不要掺和。”许萱说完笑着看向宋云珠,一滴泪水从猩红的眼中滑出。宋云珠连忙帮许萱擦了擦眼泪,随后握住许萱的左手继续往前走着说:“萱萱,你还是安平的良人,还是李家的人,我和你一起去。”跳下牛车的李安容回头不见宋云珠、许萱,连忙跑到牛车后往巷子里看,只见宋云珠、许萱正并着肩往巷子口走,许萱右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李安容来不及拍开院门,顺手抄起放在车辕上的鞭子,跑着去追宋云珠、许萱。“唉,石布,你的心头好过来了,还不快去。”一直盯着巷子的中年妇人见李家三人越来越近,大声笑着调侃石布。石布脸上一红,扭捏着让妇人不要乱说。其余的几个妇人、中年男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更有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推着石布往巷子里走,迎头撞上许萱从背后抽出的长刀。愤怒的许萱颤抖着双手握住长刀,一刀落在呆愣的石布的右胳膊上。石布不敢相信的看着胳膊上的长刀,鲜血很快渗透破旧的衣袖,顺着刀面落在地面上。周围乱作一团,任谁也不敢上前阻止许萱,有人大叫着跑到一边,有人跑着去找里正,唯独忘了娇小的许萱根本打不过壮硕的石布。推着石布的男人惊恐的看着地面的血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啊…啊…”大叫。剧烈的疼痛使得石布很快反应过来,在许萱落下第二刀之前闪躲到一边。许萱停顿片刻后,继续举起长刀去砍石布,石布只得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胡乱跑。宋云珠和李安容慌忙追上,装作阻拦许萱,也是怕许萱会被石布伤到。许萱砍伤石布的消息很快传遍五井里,不少人跟在满脸怒气的里正身后,过来看热闹。出来看热闹的李习见李家的牛车还停在外面,急忙跑到李家门口不停的拍着院门。“是谁?”听到动静的李安君站在院子中大声问。李习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李习,安君快开门。”李安君连忙拉着李无疾去开门,疑惑的看着停在门外的牛车。“怎么只有牛车在这,我嫂嫂、二嫂嫂和安容呢?”李安君皱着眉头问和自己年岁相仿、穿着麻色曲裾和麻布圆头履的李习。李习皱着小巧的鼻子,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人头攒动的巷子口着急的说:“安君,我听说你二嫂嫂把石布砍了,估计安容和你嫂嫂都在巷子口呢,我是看你家牛车在外面,怕有人趁机偷你家的菘菜,你快把牛车赶回家吧。”李安君连忙谢过李习,李习帮着李安君把牛车赶回院子,然后问李安君要不要去巷子口看看是什么情况。“不用了,我嫂嫂他们三个都在,我和无疾还是在家里待着吧,省得给他们添麻烦。”李安君压着心中的担忧对李习说,她虽然很担心许萱,可也明白自己带着李无疾过去起不到任何作用。李无疾有些听不懂李安君、李习的话,仰起头看着李安君、李习问:“姑姑、李习姑姑,你们在说什么呢?”,!“是在说你阿母和你婶婶、四叔有事情出去了,咱们开始往屋里搬菘菜吧。”李安君挤出笑容回答李无疾。李无疾高兴的点了点头。李习也没有了去看热闹的心思,留在李家帮李安君卸菘菜,反正她可以从自己阿母嘴里听一遍事情的经过。发了疯的许萱被闻讯赶来的李家大伯母田红夫、三叔母冯儿拦下,田红夫拿过许萱手中沾有血迹的长刀交给李充。“你不要怕,我也听说了石布做的混账事,有你大伯父和你三叔父在,石家人不敢为难你。”冯儿搂住许萱轻声安慰,她了解许萱的个性,定是被逼急了才会做出这种事。一旁的李家三叔父李责在轻声训斥宋云珠、李安容:“你们两个糊涂,怎么能让她由着性子乱来,要是出了人命该怎么办?偿命?买爵抵罪还是输粟入边?”“三叔父,那石布也不对,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二嫂嫂的名声,如果不让他长个教训,他说不定能干出来什么事儿呢?再说,他那么壮硕,二嫂嫂怎么可能打的过他。”李安容小声为许萱辩解。李责听后气冲冲的往李安容的头上拍了一巴掌,随后又瞪了几眼不做声的宋云珠。里正是和张氏、王春一起到的巷子口,张氏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捂着胳膊的石布,弯着腰要用头去撞站在不远处的许萱,被眼疾手快的王次君拦下。“虽然是我家人伤了你家老二,可也是你家老二先不要脸的,我三叔父家的李缓已经去请医匠(医生)了,你何必如此着急。”刀子嘴的王次君松开抓着张氏胳膊的手,站到许萱面前挡住张氏的视线。五井里里正张福是个已到不惑之年的男人,他信步走到石布面前低头查看石布的伤势。血已经不再往外流,石布的神色还算正常。张福放下心来,又走到李家人面前问:“你们家人出手伤了人,你们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无故伤人,可是要被严惩的。”李责伸手挡住想要上前回话的宋云珠、李安容,伸手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后,红着眼睛走到张福面前诉苦:“张里正,安平家的是不对,可她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她一个寡妇能怎么办?要不是那个石布故意坏她名声,当着众人的面喊她闺名,她能拿刀砍石布吗?我短命的侄子,我命薄的次兄、二嫂,要是你们三个人中还活着一个,哪能让旁人如此欺负许萱?”李责说的言真意切,围观的众人纷纷指责石布的不是。“姓李的,你血口喷人!”气急败坏的张氏指着李责大骂。李充连忙拿着许萱砍石布的长刀走到李责身旁,用刀尖指着张氏大声说:“你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就知道我三弟有没有诬陷你们。”张氏怕李充伤到自己,快步跑到石布面前咬牙切齿的问:“你喊她闺名了?”心虚的石布不敢看张氏的眼睛,垂下头支支吾吾半天。一直看热闹的王春见状冷哼一声,摇着头感叹石布可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敲不醒的榆木疙瘩。:()汉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