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李商隐下山,想寻找一下宋华阳的踪迹。才穿过镇外的市集,忽见有衣着华丽的卫兵大声喝令人群把路让出来。细细一问,才知是安康公主去栖霞山进香归来,车马即将路过此地。
让出道路的百姓都不愿散去,留在原地争睹公主的车马、仗容。李商隐夹在其中,也不由自主地留下。他木然看着公主的车马经过,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经过,车帘卷起,露出半张脸来。他的目光偶然落在那半张脸上,心中却是一凛。车中那人,不是宋华阳,却又是谁。
“华阳!”
他急急唤她的名字,声音却被周围的喧嚣淹没。可是宋华阳却听见了,目光投过来,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以为她会有所表示,可她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又放下车帘。那装饰华丽的马车,扬着漫天尘土,在他焦急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他似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琼瑶宫的。回到琼瑶宫,看着四周颓败的墙垣,物是人非,几欲落泪。
她终究只是他生命中悄悄经过的路人。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等了。他收拾了行装,准备搬回清都观去。走出院门,却发现院门口的夕阳下,宋华阳就站在那里。
她像经历了天荒地老一般站在那里,安静如玉雕,黑得发冷的眼睛凝神注视着他。李商隐脑中一片混沌,想笑又无力,想哭又没有眼泪。他只能撑起自己仅存的骄傲,转过身,嘶哑着嗓子说:
“你来做什么?”
“来告辞。”
明明是意料中的结果,李商隐的心还是往下一沉。骄傲退到墙角,而悲伤铺天盖地地蔓延。他忍不住又转过身,凝视着宋华阳的眼睛,低声问:
“你到底是谁?”
“我是宋华阳,安康公主的近身宫女。”
“宫女,难道就不能去爱?”李商隐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怆,不顾一切地喊起来。
“我是公主的人。公主要出家,我便随公主出家;公主要嫁人,她要我,我便陪她嫁人;她若不要我,我便在宫中终老。”
宋华阳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商隐分明看见她向来不辨喜怒的双眼,泛起了蒙蒙的潮意。
这丝潮意让他平静下来,人却似被掏空般无力。他低下头许久,终于低声说:
“好吧。那你保重。”
他拿起行李,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宋华阳在身后喊他:
“玉溪……”
这是宋华阳第一次唤他的名号,李商隐不得不放下行装,回头问她:
“还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抱过女人?”
宋华阳居然在笑,笑得那么温柔,又那么忧伤。
“没有。”
“那你可以……抱我一下么……”宋华阳轻笑着说,但双眼分明垂下细细的银线,“我听人说,男人第一次抱过的女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不想你……”
她不想他忘记。
可是这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完,因为在说完之前,李商隐已大步迈向她,仿佛用尽此生所有力气般,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宋华阳没有说错。第一次抱过的女人,李商隐一辈子都没法忘记。余下的生命中,他一直清楚地记得那一夜他怀里宋华阳的呼吸、宋华阳的体温、她的每一次颤抖,以及当他以为她要放手时,那种如同生死之别般无法割舍彼此的痛。
可是宋华阳没有放手。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直到月亮爬上树梢,直到夜风送来花香,直到二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直到他们觉得他们的身体已经融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直到宋华阳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