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人敲着碗,带着嘻嘻笑意,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起哄和主人家闹着玩。
没过几分钟,有个蓝衫老伯走出来,表情谦恭,朝这些道人鞠了个躬:“是犬子不长眼,请各位客人千万恕罪,我家主人说请客人进内间上座。”
老伯身后还跟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听父亲道完歉,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我有眼不识泰山,以貌取人,得罪冒犯了客人,请客人恕罪。”
酒楼外已经聚着几十个看热闹的百姓,连卖糖葫芦的也拄着糖葫芦串围在那里看热闹,江晚一眼看见艳红的糖粒,想着这几十天在师门从来没有见到过糖,简直想从二楼跳下去买一串回来。
“我要去见那个傅公子,你跟着。”
刚才那位老伯说,傅公子急着要出海,专门请了修道者把舵,据说只需要两天就能到南瞻部洲。
江晚霍然一惊,转头才看见薛师兄波澜不惊地站在身后,手抚心口:“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门开着。”
江晚才发现自己进来时忘了关门,现在房门大开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乖地跟着他下楼,可刚跨出旅店大堂,忽然听见傅公子的酒楼前一片惊恐的呼喊。
咦?
怎么了?
江晚抬眼看去,发现刚才那个仆人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倒在地上,已经身首异处了,鲜红的血汩汩流了一地。
那道人中为首的一个还是副嘻嘻笑的样子,好像只是开了个玩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漏看了几分钟的江晚已经完全搞不懂剧情了,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回事啊?”
旁边一位穿着碎花衣裳的大妈立刻告诉她:“小姑娘,你刚来的吧?是这样的,那几个道爷来吃傅公子的席,几个人吃了一桌,又再要一桌,那个男的是傅公子家端菜当差的,嘀咕抱怨了一句,得罪了几位道爷,现在在道歉呢。”
旁边还有个大爷补充道:“那几位道爷可厉害了,刚才里面的酒席还都满满坐着人呢,现在都被几位道爷变成倭瓜青菜了,说主人翁不供菜,他们就自己煮。”
“那为什么死人啦?不是道过歉了吗?”江晚问。
“唉,厉害的人都有点脾气嘛,也怪那个男伢子多嘴。”大爷摇摇头,一副遗憾的模样。
着蓝衫的老伯正抱着自己儿子残破的尸首哭,他眼泪一直在流,但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好像一头老牛即将被牵上屠宰场,顺从了一辈子,现在连哀痛都发不出声音。
江晚有点难过,她低声问:“那主人家不会生气吗?就这样杀了他家的仆人?”
大爷笑着说:“一看就是刚来的吧,傅公子最是敬重修道的道爷了,不就是杀个仆人嘛,还是个有错在先的仆人,傅公子不会介意的。”
“都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伯你不用那么伤心。”为首的道人摇了摇头,把蓝衫老伯搀扶起来,手上拿着的破烂拂尘晃了晃,“不是说主人家要见我们吗?带路吧。”
江晚皱着眉头看他们。
“且慢。”她身边传来了一个平静冰冷的声音:“我们也要去见傅公子,不如一同前往吧,麻烦老伯通报了。”
薛师兄又扫了一眼地下横陈的尸体:“也没什么送这位老伯的,就把儿子送还给你吧。”
他话音刚落,地上四溅的热血就全部缓缓褪去、直至消失不见,那个身首异处的年轻人一点点变得完整,站了起来,甚至还在地上蹦q了几下才看向自己父亲,恍若大梦一场刚刚醒来:“爹!”
蓝衫老伯瞬间挣开搀扶他的道人的手,一把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老泪纵横,一叠声地说:“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的儿啊……”
他们身后死寂的酒楼大堂也重新鲜活起来,那些在座椅上七倒八歪的倭瓜青菜重新变回了活人,摸着自己的身体又哭又笑,一时间整条街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是那几个道人的脸色不太好看,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薛师兄非但不恼怒,反而还礼貌地朝他们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江晚的错觉,别人微笑着示好是“大爷我们做朋友吧”,薛师兄微笑着示好是“大爷我迟早把你们都杀了”。
她情愿看见薛师兄面无表情,那样感觉还安全点。
蓝衫老伯殷勤地把他们迎进去了,七拐八弯送到内间楼阁前,说:“再里面,老奴也进不去了,请二位在此等候吧,已经通报上去了,待会儿会有聋哑仆人前来接引的。”
说话间,已经来了几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站到那几个道人面前,行了礼,将他们带进内阁。
那几个道人分外得意地看了一眼薛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