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小少主三岁熟读经书五岁能默百本剑谱,按照他们家小少主的悟性,这修仙资质没有个天灵根什么的根本说不过去,换句话说,小少主天生就是修仙的料!
小少主一般都不怎么笑,只不过也有例外,他与自家爹娘待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板正的神情总算不像爹娘也欠他大几百万灵石了,还会默不作声地往爹娘旁边坐,然后装作不经意地伸懒腰,一不小心伸到了娘亲的怀里,再被娘亲顺理成章地抱进怀里。
祝母笑着唤道:“小愉怎么天天板着张脸,不开心吗?同娘说说?”
也是那个时候,晏来归才知道了殊灵在人间时的名字。
祝时愉。
鉴于小愉少主早早就觉醒了独立的思想,摔倒不让别人扶,疼了不肯喊娘的这种奇怪犟种性格被祝时愉完美继承培养,丁点大的祝时愉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观点,举着依赖爹娘就不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观点,愣是和爹娘分床睡了三天。
三天后,小愉少主实在受不了了,他觉得短暂地当一个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他的狠话已经放出去了,拉不下那个脸自己给自己下马威,因而那几天小愉少主不是头疼了就是发热了,一有不适就会不小心在爹娘睡的软榻上睡着,然后一不小心地在爹娘上床后一不小心地翻身翻进了爹娘的怀里。
祝夫人私下快要笑死了,但为了维护自家小小少主的脸面还是忍住了,这样别扭又顺理成章的方式便彻底保留了下来,双方都心照不宣。
祝家小少爷六岁那年年末,祝时愉被检测出罕见的天级冰灵根,被玄天宗宗主重金求徒,半月后祝时愉去剑崖挑选本命剑,被神剑镜悬选中,再次震惊世人。
神剑镜悬向来是魇魔克星,上任大能剑主因为封印魇魔本源而陨落,镜悬剑再次挑选到自己的剑主后,祝时愉几乎毫无悬念地接下了这个重任。
祝家捧在手心里宠大看大的小少爷离家多日不回,上上下下都想念极了,每次小少主回信都言辞简短得仿佛玄天宗里的笔墨一套值千金一般,每次都说下次回来看爹娘,每次都因为各种处理魇魔突发时间而耽搁。
三年来回家次数寥寥可数,两手不超。
祝母每次都写长长一封信寄去,或是说孩子他爹今日赏梅摔了一跤,干脆坐在雪地里朝着忍不住笑的下人丢雪沙,或是说小愉院子里的桃树开花结果了,每年都要爬上去亲自摘果子的小少主今年吃不上清甜的桃果了。
祝时愉身在玄天宗,接受着师尊严厉乃至苛刻的教导,知道自己身负神剑,肩上责任重大,因而每次也只是翻出爹娘给他寄的信,仔细看上数次才珍惜收好。
入玄天宗的第四年,祝时愉和神剑镜悬磨合完全,能独立斩杀被魇气入侵感染无法救治的魇魔。
入玄天宗的第五年,祝时愉赶着娘亲的生辰偷偷回了一趟家,祝家上下高兴坏了,庆祝了几天几夜。
入玄天宗的第七年,祝时愉声名鹤起,魇魔闻风丧胆。同年七月,祝家遭受魇魔入侵,祝时愉奉宗门之命,亲手斩杀所有被魇气感染的人,祝家上下七十三口,无一幸存。
七日后,祝时愉擅闯封印之地,屠杀近万魇魔,生生打碎一角魇魔本源,重伤而归后取尊号为殊灵,至此世上再无祝时愉。
他再不知愉是何种滋味。
晏来归看着祝时愉从一只手就能抱起的小团子到如今沉默挺拔的成年身形,陪着他走过四季轮回酷暑寒冬,走过每一张写着温婉爱意的家书,走过血溅纷飞的高墙,走过香烛黯淡的明灯彻夜。
世事无常,命运残酷,个中滋味,不知几何。
眼前画面一转,方才如竹节般寸寸拔高的人不知何时再次变回稚嫩青涩的孩童,洗不掉陈旧血迹的破旧高墙重新焕然一新,化作枯骨的人长出血肉,他们再一次回到了祝时愉年幼之时。
晏来归有些愕然,有些不确定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
晏来归本来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的半透明灵体,可如今却突然变成了整个幻境之中可以自由活动的存在,晏来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他还是原来的身形,一只手就能抱起还是团子的祝时愉。
他和坐在秋千上静静仰头看着他的祝时愉对上了眼神,晏来归几乎只思索了片刻,就上前把不会荡秋千的小团子抱进了怀里。
祝家小少爷拧着眉:“等会别被我娘当成人牙子了。”
上来就抱小孩,想不被误会都难。
晏来归:“……”
晏来归忍不住笑了一下:“有记忆?”
还想趁殊灵小时候搓搓团子呢,没想到虽然身体是幼年,但灵魂却还是那个熟悉的殊灵。
祝时愉低下头,埋进青年颈间,半晌后平静道:“晏来归,出去吧。”
晏来归假装没听见,轻轻松松地抱着祝时愉坐回秋千上,微微荡起来,这才道:“没有人给你推秋千吗?”
祝时愉低下眼眸,攥紧晏来归的衣襟,道:“不记得了。”
大概是有的,只是他的记忆模糊,几百年间一个人不知冷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今当真开始模糊了。
祝时愉不记得有没有人帮他推秋千了,大概是有的,不过也没关系了。
晏来归仰头,看见府邸另一端袅袅升起的炊烟,道:“什么时候开饭?”
祝时愉出神了片刻,低声道:“一个时辰左右。”
还是记得的。
晏来归便从秋千上下来,抱着祝家小少爷去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