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你亲自来长沙一趟,想来此物是极为贵重。湘赣地界不缺老物件,走货流通也就是九个盘口的营生,入眼了哪家的,我帮你知会一声,算是个引荐。至于能不能下得了盘子?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二月红手端茶盅轻轻嗅闻茗香,浅尝汁水入喉,惬意垂目,悠然之声缓缓而谈。“二爷明鉴,确实是个世间罕有之物,墨玉置环,一击二响。张启山张大佛爷广布昭告,寻求对镯。这事儿街知巷闻,风声传到了南边儿,自然也有人按耐不住。”应四爷言语间眼色瞥过二爷面上,便转而一笑似作无意,闲谈尔尔。单手打开折扇置于胸前轻摇,一手在杯沿上滑过画圈,语色轻描淡写。“不过说来也巧,昨个在二爷的戏园子里,也算是打过照面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言谈至此,也算挑明了此番长沙之行的目的。九门之中也只有红二爷与张启山来往颇多,算是说的上话的,再做他言反而会让人心生别念。”继而应四爷话锋回转,“说到这,有个小处倒是要跟二爷商榷,昨个那出《桃花扇》,二爷的妆面上瞧着倒是有些许不妥……”“哦?愿闻其详,倒是也有几处身段我还想再稍作改动……”心里大致也有了底,就坡下驴不做他言。此番便接着这个话茬深谈下去,原本就以戏会友,其余琐事,与自己也无甚牵连,听过便是听过了。午后静默,枯景白柳之下,绵软之音绕梁不绝,白衫唱腔软糯绵长,短衫音色清秀柔美醇厚,白衫以扇撵手台步云手,端资娇柔,魅色迷离,短衫唱拍,合步而戏……清风徐来,带起园子里柳叶飘散,随风而起,乘风而出,风未停叶不落,几番起伏终落地,未落花泥难养树,青石板上飘零枯……秋日的落叶总是扫之不尽,不肖一会儿,张府门前的青石庭院便又落了一层叶子,几个佣人清扫不停。拉闸声起,大门被卫兵打开,黑色汽车缓缓驶入庭院之中。清扫下人连连让开,待车停稳,管家也已经立于门前候着,副官下车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护于车沿,张启山面色冷峻颇有不耐之色,屈身出车门站定,一手颇有烦躁的解开领口透气,音色暗沉浑厚道,“齐铁嘴到了吗?”“回佛爷的话,八爷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书房等着佛爷回来。”管家闻言快步上前躬身回话,看了眼副官,瞧着佛爷的脸色便知道,八成是没好事。管家见此,说话更是小心,抿了抿嘴接着道,“请二爷的帖子送过去了,二爷……二爷回了,说这几日园子里事忙,就不来了,改日再聚。”“哼,他倒是躲的干净。”不满的轻哼,张启山脸色又沉了几分,如此推已不是一二回了。昨日自己去请,还没到又被送了客,今天下了帖子还被驳回,还就真是憋了个不痛快。军靴踏着地面铿锵有力,象是要把这周身的不爽劲儿都踏在了这地面上,非砸出个坑不可。大步进门,脱下军帽丢给身后的副官,独自上楼,推开书房的大门,“老八,有件事,要你去办。”“哎!佛爷,你吓死我了!”齐铁嘴手里拿着一袭玉雕游龙镇纸正在把玩,单手扶着眼镜都快贴上去,被突然这么开门一声唤,玉雕差点从手里飞了出去。急忙两手交替护着搂到胸口,惊出一身冷汗,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货色,这要是砸了,自己小铺子这大半年进项估计都得送到佛爷府上来了。脸色透着煞白看向门口,赶紧规规矩矩的放好了,才忍不住的埋怨,“佛爷,您有事儿说事儿,好好说话,这么一惊一乍的,您不知道您这声如亢龙,鸣腔震掣,吓着我没事儿,可是我手要是一抖,把您这……”两个眼珠子盯着张启山的脸色,便知道这溜嘴皮子不是时候,说着说着越来越没了底气,渐渐就变成了嘟囔之声,也不知道是在叽叽咕咕什么。“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不过前提是,你得去一趟二爷那里。”素来知道这齐铁嘴的脾性,也懒得跟他计较。松松领口紧压的风纪扣,单手拍了拍齐铁嘴的肩膀便绕过偌大的办公桌,拿起那袭镇纸,随意的丢过去。这些小玩意儿张启山一向不是很在意,再名贵也不过是个小物件,在张家库里算不得入眼的玩意儿。“哎哟,谢佛爷谢佛爷,要说还是张大佛爷够大气,这么一甩手就送这大一宝贝,可是这宝贝儿烫手啊,它不好拿啊,这眼瞅着您都送出来了,我要是不接着,这我又是吃不了兜着走。”齐铁嘴连忙接了玉雕在手,是又喜欢又舍不得放下。可是想想佛爷的话,马上又是一脸的为难,捧在手里放不得收不得。眼珠子转悠,心里跟明镜儿似得,哪些事儿能应,哪些事儿不能应,这可不是逞一时之快,随口就能接了的。摸准了张启山的脾气,这话要是再絮叨,这位爷可是要拍桌子了,齐铁嘴赶紧转了话锋,手里把玉雕收到了怀里,舔着笑脸迎过去,“佛爷,这玩意儿我可收了啊,不过不能白拿您东西,还得给您办事儿,只不过请二爷这事儿,我确实做不了,我不合适啊,我算过。”,!“那谁合适?”张启山压着性子沉着声。一记眼刀已然实实的丢了过去,一手搭载桌面握起了拳头,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就快要替代仅剩不多的耐心,剑眉轻佻,凌厉的眸子望向身边之人。若不是九门八爷的名号担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还真是难给面前这个小子。“小九啊,他最合适,他跟二爷也说的上话,几个小辈当中,二爷也最待见他不是。好歹人家是留过洋的正统知识分子,有文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怎么着也我们……”齐铁嘴说的眉飞色舞头头是道又是比划来比划去,这手指刚要指到佛爷面前之时,赶紧收了手,连连戳戳自己胸口,“比我,比我这种跑江湖的有说服力对吧?”一语说完,转脸悄悄吐了吐舌头,偷偷瞥了一眼张启山,瞧着人不动声色,估摸着自己这话,倒是也灌进去了几分,清清嗓子继而正色,“佛爷,这事儿我去跟小九说,不管怎么样,请的动二爷,办了这场游园会才是关键。另外齐八也不白拿您东西,我给您算了一卦,这破军升空,贪狼入室,佛爷您这面前有一位主儿,处置得当是战狼,处置不妥则是萧墙啊!”“你是说……”稍稍抬眼看向他,转而视线则看落回到桌面,眉头紧促,似是烦躁困惑,张启山深深叹了口气,还是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沉香木盒置于桌上,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其上。张启山单手附上犹豫了片刻才拉开盒面,锦缎包裹之中一枚透着寒凉之气的墨玉手镯映入眼帘,外形成色与手腕上的二响环如出一辙。镯内纹理有一细节之处所留纹饰与手上一镯相辅相成,拼凑为之一副对镯,张启山凝眉注视,脸色较之前更为阴沉。“佛爷,这人世间落憾才是凡间事,尽数圆满不沾尘啊。”齐铁嘴收起戏谑油滑之色,推了推眼镜,推心而言,覆手叠加侍立于侧,瞧着此物微微的摇了摇头,“战狼还是萧墙,不在天意,不在命数,在佛爷您心里那份念想,事主当前,就看佛爷如何权衡。”收起神色,微微抬头,齐铁嘴端姿而立,两手作揖规矩有礼,恭敬一揖,“值不值得!”:()九门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