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半天,也不见沈育回答。“还睡着吧,”宋均道,“他也累了。”沈育的房门规规矩矩插着闩,陈恢另辟蹊径,猴儿似的翻窗进入,屋内安静沉滞。陈恢大叫三声沈育,没人搭理,他就打开门把宋均与周纡都放进来。“育哥育哥!”周纡叫魂似的放开嗓子,他平时喊阿娘也这样,遭嫌弃的时候不少。外间的案几上工整放着一沓芦纸,门外的风吹进来,哗啦啦声响。陈恢凑过去一看,墨迹还新鲜,抬头题为“州郡自牧”,井井有条,都是沈育的笔迹。“这啥?育哥昨夜写的吗?”陈恢惊讶不已。类似的文章,学生们不是没写过,执笔者却大都是晏然、宋均等志在官场者。沈家满门清闲书生,如今出了个沈矜,莫非日后还要出个沈育?“他……”陈恢想不通,“他给人换了脑子吗?”隔开里间的屏风吱呀,三人抬头看去,沈育一身素白里衣,抱臂倚画屏,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没精打采。“早。”聚乡里“粥。”宋均将瓷碗递给沈育,与陈恢、周纡三人托腮,费解地等他吃完。堂屋里,沈矜倚靠在另一边隐几,翻阅沈育连夜写出的州郡自牧一文。看完,摸摸后脑勺:“哎呀……”沈育道:“昨天太晚了,脑子都不灵光,有什么地方要改,您尽管说。”同窗三人面面相觑。沈矜道:“我这个正式委派的郡牧还没上任呢,怎么你小子比我还着急?”沈育三两口将粥米倒进胃里,淡然道:“路甲一派尽数被查,郡守府里正是缺人的时候。老爹,帮得上忙的话,让我做个主记也行。”吃过饭,四人要去学塾,见见久别重逢的好友们。沈母端着井水里冰过的夏瓜进门来,正赶上几人勾肩搭背离开。“这小子。”沈矜叹口气,将芦纸放在案几上。沈母放下瓜盘,略略浏览:“这不是我儿子的字么?才回来呢,还没休息好,怎么让他写这些,劳心伤神的。”“可不是我让写的,”沈矜也说不清是好是坏,无奈地说,“你儿子志向远大着呢,将来可是要入天子堂的人。”沈家学塾位于城中安井坊,邻里都是商贩、务农百姓,宋均家人就住在巷中,四人顺道将宋均行囊搬运回家中。因为宋均回来的第一晚歇在了老师家,还被阿娘揍了一顿,骂他不顾家,信也没写个几回,全是师母告诉家中近况。又拉着沈育的手感谢他照顾儿子,说宋均给老师一家添麻烦了。“不不,其实均哥照顾我比较多,”沈育谦虚地说,“我也就是有时陪均哥逛逛市场、聊聊天。”宋均阿娘马上又教训:“你这孩子,跟着老师怎么不好好学习?要拉着育哥儿玩闹?”宋均给训得欲哭无泪。阿娘舍不得儿子,拉着宋均与三个小的陪她一会儿,一人发了些果子干儿,才打发到学塾去。时已近黄昏。到了散学的时候,在沈育记忆里,以往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开始溜号走神了。学塾大门有两人并排之宽,门前立个石墩,里外打扫得干净整洁,沿阶草从门槛缝隙里钻出来,风静悄悄的。宋均道:“我还以为,先生不在,那群小子有够闹腾呢。”陈恢则困惑道:“我还以为,这个点已经都溜课回家了,怎么还有人在吗?”走过回字纹铺路,书院窗里,稀疏摆放着十几张案几,学生们伏案垂头,或奋笔疾书,或默读卷轴。匾额高悬四个篆字——“心虚意净”。一切井然有序。而讲师席上空无一人,宋均与沈育纳闷对视,这还是昔日认识的那些见缝插针的同窗吗?陈恢大吼:“小的们,看看是谁回来了!”平静的书院里只有他这一声。众学生无动于衷,沉心读书,对陈恢置若罔闻。陈恢:“喂喂!”一人抬起头来:“这位同窗,请你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们学习。”“就是啊,谁像你,还要逃学,请你好好反省一下。”陈恢:“…………”周纡安慰地抱抱他。宋均发自内心地感到安慰:“没想到大家都这么认真,先生即使在家中,也能安心了。”大师兄的声音犹如投石惊浪,顿时学生们扔了书:“师哥!育哥儿!”“嗨呀,早知道先生今天不来,我就不白坐这半天,腿都麻了!”众人冲出来,将宋均与沈育团团围住。“我们听说你们昨夜回的城,还以为先生今天要过来呢!”“从王城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没有!”宋均道:“打住打住,合着你们是做给先生看的吗?真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