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东河当时只是笑笑,这会儿又听到几个妇女在那儿叽叽呱呱,他便把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拉上哥们儿:“走,咱们也去疯一疯。”他们本就是村里出了名的油子,啥都不怕,上去拿起花棒就开始你追我赶,也不怕被烫到,边疯边打。三个人疯疯癫癫的样子,终于让一些年轻人和小孩子激动起来,大家都开始围着他们转圈圈拍巴掌,又笑又跳,顿时让广场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这一个除夕之夜,除了那几个眼酸的妇女,大家都玩得十分尽兴,直到铁汁烧尽才陆陆续续回家。南梨细细喘着气将围巾还给季东河,季东河却挑衅地笑:“给你的新年礼物,不敢要吗?”南梨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围上就走了。时间终于来到一九八零年农历大年初三上午,南梨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队里拿了介绍信就走。姜亦诚见她只当着大家的面打包了一个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洗漱用品、换洗衣物和少许钱票,不由得问:“你,就只有这点东西吗?”南梨挑眉:“不然呢?”姜亦诚吞吞吐吐:“不是说,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南梨想了想,赶紧拍一下脑袋:“哎呀,你看我,倒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姜亦诚吁了口气,就是说嘛,不应该的。她又返回崇文的屋子,在里面捣腾好一阵,然后笑靥如花地出来,在大家眼前优雅地转一圈:“噔噔蹬蹬,我好看吗?”从屋里出来的南梨整个人都变了,只见她松开辫子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里面穿一件灰色紧身低领毛衣,外面套一件灰蓝渐变中长款大格子的连帽棉风衣,一条浅灰色窄腿毛呢裤,裤腿有点高,露出白皙的脚踝。脚上配了一双深灰色系带劳保鞋……没办法,她实在没能力搞出一双好鞋来。这套装备就是她这小半月用尽她手上所有资源缝缝补补搞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包袱这么小的原因——几乎裁尽了能用的旧衣服。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她也因此痛下决心,去城里还得加把劲多搞钱,巧妇真心难为无米之炊啊。好在拼拼凑凑也凑出这么一套来,不然这城还真不好进呢。突然的变化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南梨很确信他们眼里都是惊艳而不是什么看外星人的目光,毕竟她只敢借鉴了港风。苏文娥好半天才揉着自己眼睛走过去,在她身上左摸摸右摸摸:“这……这不是画报上明星穿的样子吗?你……你不会……”她不得不怀疑又是东子送的,但她不敢说。南梨又转了个圈让她看清楚:“别担心啦妈,都是我自己照着画报上缝出来的,你看这些布料,不眼熟吗?”苏文娥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大衣上那些方格子确实布料颜色都不大一样,只不过被精密排列过,以至于看起来很有规律,像是特意印出来的这种渐变色。苏文娥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喜极而泣:“好,好,真好,想不到我们梨丫竟有这本事,以后去了城里也能找个裁缝的活儿干干,妈也就不担心了,好好好。”穆崇文总觉得他姐衣服上的布料有些看起来很眼熟,于是偷偷摸回自己房间,打开衣柜一看,忍不住大吼一声:“穆南梨——”当穆崇文咆哮着出来要跟姐姐拼命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连苏文娥给他们准备的半蛇皮袋土特产都没拿。这年头农民进城是要开证明的,南梨户口还没转,就要先去找队长开证明才能买票坐车。路上,姜亦诚一直闷闷不乐。当南梨换装带给他的惊喜和惊艳消退之后,他现在只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想想自己明明是被他们三番四次请回来的,却让他在这里吃了半个月的素,还是看着他们吃肉他喝汤那种。这也就算了,穆南梨当初提议初三再回城的时候,那偷偷眨着的眼睛明明就是说她有好东西要准备,难道好东西就是这身衣服?而且他早就跟大院里亲朋好友邻居们都说过,他乡下老婆长得还行,就是没文化很土气,上不了台面,让大家不要笑话。可如今她这么一弄,回去岂不是打他脸?大家该怎么想他?肯定说他故意膈应人吧。偏他总是顾忌自己知识分子的身份,有关金银钱财等他觉得俗气的事情都不好意思开口明说,只能这么憋着气。一直快到队长家的时候,姜亦诚终于狠下心,快走两步一把抓住南梨:“南梨,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带你进城?你还是回去算了,等我以后工作稳定了再回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