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珏眼睛一亮,指着那青年道:“那是林子书,翰林院正六品典薄。是京都有名的大才子!他是我的好兄弟!”
启竹望去,那林子书果然一副才情四溢的模样,举止刚毅豪迈,又儒雅俊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眼睛炯炯有神,一停顿便引起阵阵掌声喝彩。
这便是以唇舌为刀剑的名士风采吧。
可这样的才子怎么会和邓珏这样胸无点墨的公子哥相识?
启竹怀疑道:“你认识他?”
邓珏嘿嘿一笑:“他是我安姐儿的挚友,要不然人家哪里看得上我。”
可程也安这样跋扈的郡主和文人风骨的林子书也不像一类人。果然,人与人之间为友,不是那么讲求道理,倒更看重机缘。
随后两人一起到了第九层。
第九层就安静多了,许多人只是静静看书,或焚香品茗,四处方案上摆放的各色菊花花瓶,木墙上雕刻的名家书法,墙上挂了墨竹图和兰花图。四处用纸屏风遮挡,屏风上是画的是山水田园。
两人径直来到栏杆处,果然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晴空,白云悠悠,高不可及,脚下的曲江绵延而去,两边的青葱山脉簇拥,不断有悠远的空谷风声传来。
一呼一吸间,将万物灵气汇入体内般重获力量,舒心愉悦。
看了这一番风景,启竹竟觉得他以前的二十年不过都是荒唐一梦,抵不过现在的一个瞬间。
看着这辽阔自由的风景,启竹忍不住闭眼感受,将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一旁的邓珏静静地看着启竹,眼底含笑,他猜到启竹喜欢这样的山水景色,看来没错,这一趟来值了。
邓珏悄悄从后面拿来了两杯菊花酒,递给启竹:“登高望远,怎能不喝菊花酒呢?”
道家不禁荤酒,启竹没有拒绝,一杯饮下,唇齿甘甜,一股浓浓的菊花香。
邓珏又拿来两个茱萸荷包,强行给启竹挂在腰间一个,一边道:“虽重阳节已过,可现在过也不算晚。这茱萸荷包驱邪逐恶,有富贵吉祥之意。你好好带着,让它保你平安快乐。”
启竹善占卜问卦,知人命天定,福祸可避,但因果早已注定。这些对启竹而言从来都是虚物,没什么作用。
但启竹笑了笑,没拒绝。
转身看见曲江上三两只船只飘摇,越来越远,如天地一粟,毫不起眼,似乎不久就会消失在茫茫烟河中。
邓珏以为启竹起了兴趣,于是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去划船吧!秋日游船也是曲江的一大特色。”
启竹说了一声“好”。
两人租了一艘乌篷船,这乌篷船与江南的不太一样,内里空间更大,可供两人侧卧而眠。
船夫在船尾摇船,两人坐在里面,案几上酒盏果盘平稳,可见船夫的技艺熟练。
邓珏伸手到河里,拨弄着江水,一边扭头对启竹笑道:“好凉啊,你知道吗?京都许多人爱冬泳,脱光了衣服一下子就扎进江里,厉害的可以在曲江里游个来回!要是我,我可能就尸沉江底了。”
启竹笑了:“他们那是练出来的,你要是敢,也一样可以。”
邓珏摇头道:“我不敢我可不敢,找罪受呢。”
邓珏一边说,一边躺下来,枕着双臂看着启竹,笑嘻嘻的样子,“启竹,你说你出家前到底干什么的?还有你的真名字是什么?你给我讲讲呗,放心,我绝对保密。”
启竹还是拒绝:“不谈过往。”
邓珏努嘴不开心了,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启竹。也果真是小孩子脾气,好奇什么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不到就不开心。
启竹也的确把他当做孩子看待,就笑了笑说:“等你成了功名赫赫的大将军,我一定告诉你。”
邓珏“啧啧”两声道:“那远着呢。”
邓珏语气虽带着点埋怨,可脸上却扬起了笑容,眼底笑意更深,目光直直地盯着启竹。
邓珏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从第一眼见到启竹,就被吸了魂,非要黏着启竹当朋友。可他就是打心底喜欢启竹,不管他说什么干什么都觉得顺眼,和他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自在。有时候心里莫名地甜滋滋的,总笑得合不住嘴,像个傻子。
邓珏想,这就是仙人的魅力吗?
此时,启竹侧身伸手到江水里,一股寒意侵骨,激得人心里一颤,却又觉得舒爽,如丝绸贴肤而过,柔软缠绵。
这碧水深不见底,抬头一看,两岸山高,直入青天,又似要随时倾倒,将他们都毁灭了。他们的确都太渺小了,比不过山高,比不过水远,这世界比他们更坚韧久远,古老神秘。百年一须臾,可能再一眨眼,他们就已经归入尘土了。时间总是无情,匆匆流逝,把一切尘缘和存在都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