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也多是还未及笄便已早早夭折。如今尚存于世的,唯有昭华一人。
若是他们要迎娶公主,便只能迎娶昭华。
可戎国地处大漠,酷热难当,风沙逼人,那位天可汗更是已过了知天命之年,故去过两任皇后。
绝非良配。
棠音紧咬了下唇,暗自抬起眼来,往昭华坐落的席上看去。
果然见昭华一脸的恼怒,若非俪贵妃不动声色地摁住了她的肩膀,她恐怕立时便要去场中怒斥那个不知好歹的使节。
场内鸦静无声,唯有高座上成帝粗重的喘息声一阵阵响起。
良久,他于伏环的搀扶下勉力起身,微紫的面皮上似蕴着雷霆之怒,但碍于场面不好发作,只沉声丢下一句:“此事改日再议。”,便拂袖而去。
徐皇后自金帘后若有似无地抬目望了一眼俪贵妃与昭华的方向,最终又将视线落在了旁侧的李行衍身上,只一瞬,却又移开,只端庄地随着成帝的步伐而去。
而随着帝后离开,群臣便也纷纷起身拜别。
棠音凝眉跟着自己的家人往席外行去,待行至道旁,又等沈厉山与姜氏皆上了车辇,这才忍不住轻轻握住了沈钦的袖口,低声问他:“哥哥,今日之事——”
沈钦知道她想问什么。只轻轻叹了一声,便打了个手势,让荣德先随着父母回去,自己则停下步子,缓声答道:“如今我朝正是繁盛之事,并无需以和亲换取一方太平。且昭华公主深得陛下宠爱,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棠音迟疑一下,不知为何,仍有些不安。但见夜色已深,自己也无法再于宫中逗留,便也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只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如此便好。”这才抬步随着自家哥哥上了回府的车辇。
一夜更漏冗长,待将要天明时,却又落了一场萧瑟的秋雨,带得满庭皆涌起了秋节时的寒意。
棠音在檀香与白芷的服侍下,匆匆洗漱罢,裹了一件厚实的织锦斗篷,便上了入宫的车辇,往玉璋宫的方向去。
——即便是知晓了成帝的态度,但依昭华的性子,却少不得要为此事发些脾气,若是闷在宫里,反倒不好,倒不如带她去民间逛逛,也权当是散心。
待思绪落定,车辇已经碾过一地湿透的青石宫砖,缓缓于玉璋宫门前停下。
檀香打起纸伞,扶着她自辇上下来。
两人还未立稳,便听见里头昭华怒极的呵斥声,与尖锐的瓷器破裂声一阵接着一阵地传来。
棠音并不意外,只是加快了步子,踏着地面上潋滟的雨水往玉璋宫里走去。
刚一推开槅扇,一只白瓷花瓶便自里头飞来,擦着她的肩胛而过,‘嘭’地一声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棠音惊得微微往旁侧让了一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里头昭华怒极的嗓音:“滚,都给我滚出去,带着圣旨滚出去——”
棠音有些不明所以,忙伸手打起了锦帘,往里头快步走去,只匆匆开口道:“昭华,是我,棠音——”
她的话音方落,一抬眼,便看清了玉璋宫里头的情形。
满地的碎屑中,昭华只着了间单薄的丝缎寝衣立在正中,披散着一头乌发,手里正拿着一只大肚花瓶打算往地上砸。一张娇艳的面孔上未施脂粉,却又因盛怒而泛出红云,连带着那双高高挑起的眼尾,也是绯红一片。
棠音怕她伤到了自己,忙紧步上前,一壁将她手里的花瓶夺了下来,一壁连声问道:“是什么圣旨,怎么动那么大的气?”
昭华的掌心冰凉,气得身子发颤,一时没有答话,倒是伺候在一旁的宝珠与宝瓶小心翼翼地捧着圣旨过来,于棠音身旁跪落。
两人只齐齐唤了一声‘沈姑娘’,便已泣不成声。
棠音觉出不对,忙垂下视线,往圣旨上细细看了一眼,每看上一行,面色便白上一分,只觉得心口发闷地近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张赐婚的圣旨。
成帝答应了使节的请求,令昭华远赴戎国和亲。
可明明如今大盛朝国力鼎盛,明明宴席上成帝听闻此事尽是不悦之态,明明连哥哥也说了,此事必不可行——
为何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棠音不可置信地反反复复将那圣旨看了数次,终于被底下鲜红色的玺印刺痛,只握紧了昭华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嗓音不颤抖至难以听清:“昭华……这里头必然是有什么蹊跷……”她说着眸光微抬,忙低声道:“你可去陛下的寻仙殿里问过了?”
“圣旨刚落,母妃便去寻仙殿里问了。可——可——”昭华眼尾微红,盛怒之下,终于透出一缕慌乱与无措:“可东宫的亲信挡在殿外,皆言父皇病势转重,不见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