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戎不但有打算,而且这打算还堪是见不得人。他原本的用意是先看看便岭的情形,然后找到西北大营那里去,然后就用要剿灭贼寇为民除害的理由向袁将军借些人马。能由着他自己挑那是再好不过,再不济也得把当阎焕等几人弄几个过来。
然而人算毕竟不如天算,他也没想到一入榆岭就在这儿和阎焕遇上。阎焕一行人显然是另有任务,他总不能半途将人要去,之前的打算便一时用不上,至于走散迷路不过是他张口就来胡编烂造的理由,反正这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无人敢质疑他。
这时既然阎焕私底下问起,他坦言相告也无不可。于是嘿嘿嘿地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变,十分严肃认真地指着阎焕身后道:“你快看,那是什么?”
阎焕并没有应声顺着他手指珠方向转过头去,只是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无奈道:“戎戎,你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何必玩这一套。”
“老子真不是和你开玩笑!”周继戎也委屈得很,一扯阎焕道:“河里有东西漂下来了!你看什么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像人?老子操,还真是个人!”
他两人此时已经来到河边,阎焕正背对着河面。被他扯得转过身去,果然见河面上游冲下来一段枯木,上头一动不动扒着的似乎还真是个人形。
甘潼此地多高山峡谷,河流也多暗礁瀑布。眼下横在他们眼前的这条河虽然并不宽阔,水流却显得湍急。那人和枯木随着浪头在水里时隐时显,也不知是死是活。
“是活的!”周继戎十分肯定地道;“我刚才还看见他动了一下来着!”
他与阎焕面面相觑,阎焕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按说换谁见了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可是水性这个东西也不是每人都要会的必备技能不是……
看他焦急为难的神色,周继戎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自已个倒称得上水性精通,只是他嫌此时天寒地冻的,不太想没头没脑地往春冰乍溶的江水里头跳。可他也没料到阎焕竟不会凫水,眼下那人已经被冲到面前,再耽搁下去就要被卷到下流去了,哪里还来得及再去寻别人下河去救?
周继戎没别的办法,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粗话,手下动作却不慢,动手飞快地脱去了外袍。阎焕想要阻拦想不到别的办法来救人,稍一迟疑的工夫,就见他活动了两下身体,向前小跑了两步,一头扎进河水里去了。
阎焕一颗心瞬间一揪,不受控制地悬到了嗓子眼里,看着他划着水靠近了河心,把那人从木头上扒拉下来,拖着他艰难地朝岸边游,好在那人昏迷不醒,软趴趴的也不知道挣扎,倒是省了周继戎不少力气。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费了他老鼻子的劲,两人被水冲出去好远,才总算把人拖到上岸上来。
阎焕小小松了口气,也顾不得理会那人死活,周继戎的衣服丢在了上游处不及拿下来。这几日虽然天气日渐转暖,但那河水却还冰寒刺骨,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周继戎便觉得自己手脚都冻得麻木起来,不由自主地哆哆嗦嗦,原本一直淡绯色的嘴唇也成了青白色。
阎焕连忙脱了自己的衣服往他身上披,此时方才觉得是极度后怕。虽说救人一命是好事,可要是周继戎出什么意外,那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像,饶他是见过各场面的人,一时竟也紧张得很,又恼恨自己偏不熟水性,竟要让周继戎去以身涉险。
他脑子里一时间都是木的,看着除了打哆嗦之外还一脸若无其事的周继戎,颤了颤嘴角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继戎身上是湿的,裹着他的衣服也没有觉得暖和多少,他一边挤着头发上的水,边使唤阎焕道:“诶,阎焕哥哥,你先去看看这人到底是死是活,别让老子白折腾一场,到头来还得倒贴一付棺材钱!”
阎焕这才去查看那人情形。他虽然不擅水性,却也知道溺水之人要如何救治,简单处理了一番。最不放心的却仍是周继戎。
两人合力将那人给带了回去,一到客栈,阎焕顾不上别的,就忙要向店家要热水,催着周继戎去洗澡换衣服,又叫人帮忙去熬驱寒的姜汤,找了火盆木灰生火,又记起他衣服遣在岸边未及取回,又着人去拿回来。
他两人好端端的出去,结果周继戎落汤鸡似的哆哆嗦嗦地裹着阎焕的衣服,带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不说李皖和方真和刘经宇几人慌作一团,就是阎焕属下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也十分关切。
周继戎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当中,李皖和替他扇炉子,方真拿毛巾给他擦头发。更有阎焕端了姜汤亲自伺候着,若不是周继戎坚持要自己动手,只差一勺勺地喂到他嘴边了。
剩下个刘经宇刘公子从来都是被别人伺候着的主,自己却没伺候过别人,他找不到事做,于是围着周继戎团团打转,时不时就来上一句:“大宝儿弟弟,你没事吧?”过会儿又问:“大宝儿,你没事吧?”
周继戎起先还答他,三两次后便被问得烦了,又嫌他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苍蝇似的围着自己打转,呱嗒一下搁下脸道:“问问问,问个屁问,老子都答你三遍了还问!你聋了还是傻了?难道老子没事你还不高兴了?”
刘经宇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半晌方才讪讪地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大宝儿弟弟,你说你别的事总爱逞强也就罢了,怎么就连河也敢随便跳,要知道水火无情,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那人你又不认识,如今还活不活得了都不知道,看你样子也不笨啊,你说你怎么为这么个人就这样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