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钱总管对周继戎这番话也颇以为然,只是明面上却不好表示认同,当下笑道:“这倒是无妨,这儿只是一处别庄,至于别的庄子里也大有擅长驯马的人在,暇以时日,总能见效。”
周继戎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又如何?老子不过随口一说,又没真打算卖马!你能不能驯服又有什么干系?老爷子你还是趁早上别处去找一找,说不着还能寻着更好的。老子这马你就不用惦记着啦!”
说罢看住钱总管,头也不回地吩咐李皖和道:“小李子,备马!咱们走啦!”
他一双眼眸幽黑清澈得跟秋水似的,里头却显得毫无情绪,只是平淡冷漠地看着钱总管,并没有再带出煞气来压迫他老人家。可饶是如此,钱总管不知为何也觉得悚然而惊,身上悄悄地就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可是眼看差事办不成,他心里又有那么一分不甘,眼看周继戎拨脚要走,心里还没想好怎么办,口中已经不由自主道:“慢,慢着!”
这两天一但‘慢着’这个词蹦出来,接下来就准没有好事,周继戎最烦到就是听到有人说什么狗尼的‘慢着’。他那装出来的温文客气的表相与他本性相违,这会儿有点绷不住,已经张口闭口满嘴老子老子的说话。闻言眼睛睁圆眉头一竖,仍是秀丽的五官却隐隐就带出一分戾相来,他声音倒还是平平,只是略不甚耐烦地道:“怎么着!钱总管还要留客不成?”
接触到他的目光,钱总管又是遍体生寒,他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心道这也是见了鬼了,想周继戎的年纪也不过比他孙子大个几岁,言语虽然颇有些粗糙放肆,可也没怎么恶行恶状地吓唬人,面相更是秀美娇嫩得仿佛掐得出水来,怎么偏偏几次三番就让人有种极度危险惧怕的感觉。
不过周继戎提到留客两字,钱总管脑中却是灵光一闪。老脸上堆出笑来道:“正是这般说法。各位远来是客,毕竟买卖不成情义在,最近的镇子离这儿也有五六十里,方圆十里内也寻不到什么村落人家,又全是山路不好行走。眼看天色已晚,几位也赶不到集镇上去,不如在此地留宿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周继戎眉心微微一跳,意味深长地扫了钱总管一眼,淡淡道:“我们此外还有些同伴,不过老子急着找马,先来了一步,便是今天走,一路自然也有人照应……”说完间转念想到自己的馒头虽然跑得快,可他到了这儿又是观察地形又是翻墙打狗寻人找马地折腾了这么久,方真等人便是再怎么磨蹭,这个时候也应该赶上来了。
他一点儿也不反省自己把标记留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只疑心是几人弄不清方向迷了路,心下免不了要挨个腹诽一番。
钱总管查颜观色,那能看不出他话里提防警告的意味,只作不知道:“老奴就是一番好意,除此之外,您不肯卖这马,老奴也不能强求。只是正巧今日二庄主也要到了,如此神骏,他连见也不得见,也实在可惜。”
周继戎稍一思忖,他看中了这地势,有心收作已用,见一见倒也无妨。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见一见就见一见。”转头对刘李二人道:“咱们先不走啦,吃顿饭睡一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刘李两人之前看个大夫就吃了大亏,心中都颇有余悸。眼看周继戎这就要答应住下,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对方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不由得都是大急。
李皖和道:“小王……少爷……”刘经宇若不是腿脚不方便,几乎想扑过来抱他的大脚,惨兮兮叫道:“大宝儿弟弟!”
钱总管这才想起一直没有问及对方姓名,隐约听得李刘两人对他的称谓,琢磨了一番便自作主张地捏合在一起道:“这位……王大宝少爷,这边请!”
周继戎再次被坐实王大宝这么个极为喜庆的名字,偏又不好多作解释,木着个脸一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再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气咻咻地跟着钱总管就走。
他三人仍回了前头的院子,钱总管倒是十分光棍,知道这些人也未必看得住这王大宝,把原本守在门口那几人全部撤走以示磊落。周继戎在周围稍稍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无人监视,对钱总管如此识相的地方十分满意。
本来有人守住院门口也无济于事,如今撤了下去,更是省了他不少工夫。回房间叮嘱了刘李两人几句,自已一人出得门来,也不走正道,翻墙上房地顺着房顶一路朝应该是山庄中心的院落摸过去,准备先探一探这小老头子的打算以及那二庄主的虚实。
他天赋禀异,做起这种事来格外的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钱总管的踪影。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翻下来,伏到后窗那儿听着。
里头钱总管正在交代各人今晚的布置,并没有发现屋外多了个听墙角的。周继戎听他吩咐了几句,倒都是些寻常事务,并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在里头。
周继戎耐着性子再听下去,不一会儿果然听到另一个似乎是钱总管心腹狗腿的人问道:“那王大宝几人,总管究竟是做何打算?这王大宝只怕不是他真名吧?这样的人物……谁家爹妈缺心眼给取的这名字……“
周继戎深以为然,心道老子才不叫王大宝呢!屏息再听下去,只听那钱总管笑道:“你管他爱叫什么叫什么。老实说,这位爷身上有股邪性,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瞧你一眼,都跟冰刀子扎人似的,老夫还真有点儿怕他。他那马儿再好,他要不肯卖。我是不好再打什么主意了。”